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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爱上王(芥蓝yan)全文免费阅读 - 穿越时空爱上王小说全集完整版大结局 - 燃文小说网

摘要:年男友考上复旦甩了我,我在边境维和年,退伍后竟偶然遇见十二年后,当我脱下军装,重新站在上海的街头,我才真正明白,有些告别,在那年夏天就已经完成了,与后来的重逢无关。从年的那个绿皮火车月台,到后来边境线上呼啸的风沙,再到今天都市里安静的咖啡馆,我用整整十二年的时间,走了一条和他完全相反的路。我曾以为,…
年男友考上复旦甩了我,我在边境维和年,退伍后竟偶然遇见

十二年后,当我脱下军装,重新站在上海的街头,我才真正明白,有些告别,在那年夏天就已经完成了,与后来的重逢无关。

从年的那个绿皮火车月台,到后来边境线上呼啸的风沙,再到今天都市里安静的咖啡馆,我用整整十二年的时间,走了一条和他完全相反的路。我曾以为,选择那条最艰苦的路,是为了用身体的疲惫去对抗心底的痛楚,是为了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证明我也可以活得很好。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那条路并非为了忘记谁,而是为了让我,真正地找到我自己。

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我们故事开始,也宣告结束的城市。

第1章 归乡的陌生人

退伍手续办完那天,北京是个晴天。我把那身穿了十二年的军装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箱子的最底层,上面压着几枚沉甸甸的军功章。走出军区大院的时候,哨兵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下意识地抬手回礼,手臂抬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上尉林岚了。从今天起,我只是林岚。

回到上海的家,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声音有些艰涩,像是生了锈。门一开,一股混杂着樟脑丸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岚岚,我的囡囡,可算回来了。”

她冲过来抱住我,手臂收得很紧,勒得我有些疼。我拍着她的背,嘴里说着“妈,我回来了”,声音却干涩得像是被风沙磨过的石头。十二年,我只在任务间隙短暂地回来过几次,加起来的日子凑不够一个月。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家于我,更像是一个需要打卡报平安的中转站。

如今真的回来了,我却感到一种近乎失重的陌生感。家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沙发换了新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柔软得能把人陷进去。我坐下时,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习惯了坐硬板凳,这种柔软让我无所适从。墙上挂着我穿着军装的照片,英姿飒爽,眼神锐利,照片里的我和眼前这个穿着便服、一脸疲惫的女人,仿佛是两个人。

我妈端出一碗早就炖好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快喝,快喝,妈给你炖了一下午,你看你瘦的,在部队里都吃些什么苦啊。”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说一边用汤勺撇去表面的浮油。

我端起碗,热气氤氲了我的眼。鸡汤很香,很浓,是我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可喝进嘴里,却觉得有些腻。在边境,我们吃得最多的是压缩饼干和单兵口粮,偶尔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土豆炖牛肉,就是天大的改善。我的胃,似乎已经习惯了那种简单、粗粝、仅仅为了维持体能的食物。

“怎么了?不好喝吗?”我妈看我小口小口地抿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没有,很好喝。”我赶紧笑了笑,加快了喝汤的速度,逼着自己把一碗汤都喝了下去。胃里暖洋洋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床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可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和若有若无的车流声,取代了边境线上熟悉的风声和夜间巡逻的脚步声。这种和平年代的静谧,反而让我耳鸣。我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张战友的脸,闪过那些在沙尘暴里巡逻的日子,闪过某次差点踩到地雷时心脏骤停的感觉。

我猛地坐起来,胸口发闷,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十二年了,上海变得更加繁华,高楼更多,灯光更亮。我像一个外来者,一个时空旅人,笨拙地试图重新融入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故乡。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准时在五点半把我叫醒。我睁开眼,天还没亮,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起床,穿衣,准备出操。等我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军营。我苦笑了一下,脱掉衣服重新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妈也起得很早,在厨房里忙着给我做早饭。豆浆机嗡嗡作响,平底锅上煎着鸡蛋,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在过去十二年里,是我在梦里才会听到的奢侈品。

“岚岚,今天有什么打算啊?要不要出去逛逛?买几件新衣服,你箱子里那些衣服,都太素了。”饭桌上,我妈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T恤和军绿色长裤,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便服之一,舒适,耐脏,方便活动。在部队里,我们从不关心衣服的颜色和款式。“挺好的,穿着舒服。”我轻声说。

“女孩子家家的,总要打扮打扮的。你今年也三十了,不小了。工作的事先不急,个人问题要抓紧了。你王阿姨家的儿子,在银行工作,人很稳重,要不要……”

“妈,”我打断了她,声音有些生硬,“我刚回来,想先休息一阵子。”

我妈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婚姻,家庭,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人生轨迹,于我而言,却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我的青春,我的情感,连同我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那片黄沙漫天的土地上。

下午,我一个人出了门。我想去走走,去看看这个城市的变化。我坐上地铁,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看着身边那些低头玩手机的年轻面孔,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是我所不具备的松弛和理所当然的快乐。我感到一种深刻的隔阂,仿佛我和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那道墙,是用十二年的风沙、纪律和生死考验砌成的。

不知不觉,地铁报站声响起:“下一站,复旦大学。”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个名字,像一枚深埋在我记忆深处的引信,瞬间被点燃。

第2章 尘封的信件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在复旦大学的前一站下了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大口地喘着气,阳光有些刺眼,晃得我头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那个地名,依然能轻易地在我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房间,一言不发。我妈在门外敲了几次门,问我怎么了,我只说累了想睡会儿。我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黄昏时分的昏暗里。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我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钥匙我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戴了十二年,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早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打开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信。信纸已经泛黄,边角也有些卷曲,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那是陆泽宇写给我的信。

我抽出一封,是年9月,他刚到复旦大学时写的。

“岚岚,见信如晤。上海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还要繁华。宿舍是四人间,舍友们来自天南海北,人都很好。开学典礼上,校长说,来到复旦,你们就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一刻,我站着台下,看着飘扬的校旗,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岚岚,我一定会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的,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信的末尾,他画了一个笨拙的笑脸。

我摩挲着那熟悉的字迹,九八年的那个夏天,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那年,我们都才十八岁。他是我们县一中的尖子生,是老师和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成绩中等、长相普通的平凡女孩。我们的相遇,源于一次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他帮我扛了一袋超重的化肥,汗水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流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们的恋爱,是那个年代最纯粹的样子。我们会在放学后,绕远路走上一个小时,只为了多一些独处的时间。他会省下自己的午饭钱,给我买一根我最爱吃的冰棍。我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把剥好的橘子瓣从课桌底下塞给他。他喜欢给我讲物理题,讲宇宙和黑洞,他说等我们考上大学,就一起去北京看天文馆。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眼睛里只有他闪闪发光的侧脸。

高考,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却是我们关系的转折点。他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毫无悬念地被复旦大学录取。而我,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一所省内的二本师范。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来找我。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把通知书递给我看,那烫金的“复旦大学”四个字,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泽宇,你真棒,我为你骄傲。”

他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岚岚,我们……我们以后,可能要走的路,不太一样了。”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避开我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天空,声音很低:“我爸妈说,上海和我们这里不一样,那是个大世界。他们希望我能在那里安心读书,不要被别的事情分心。而且……我们离得太远了。”

“有多远?”我问,声音在发抖,“坐火车一天一夜就到了。我可以去看你,放假你也可以回来看我。”

“不一样的,岚岚。”他终于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歉意和决绝,“你不会明白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不想以后拖累你,也不想你拖累我。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还是算了吧。”

“算了?”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呆立在原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轻飘飘,却又那么的沉重,砸得我头晕目眩。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整整三年的男孩,这个曾许诺我未来的男孩,在即将奔向他光辉前程的起点上,毫不犹豫地把我丢下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我点了点头,说:“好。”

一个字,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更加愧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塞到我手里:“这个……送给你。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那是一本《复旦诗选》。

我没有接,书掉在了地上。我转身就走,没有回头。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但我一步都没有停。那天,回家的路格外漫长,夏末的蝉鸣声,聒噪得让人心烦。

之后的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个人瘦了一圈。我妈急得直掉眼泪,我爸第一次对我发了火,骂我没出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说的那句“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征兵宣传片。当看到那些穿着军装,英姿飒T爽的女兵时,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我要去当兵。我要去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去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要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名。体检、政审,一路绿灯。当我把入伍通知书交到父母手上时,他们都惊呆了。我妈抱着我哭了一整夜,我爸抽了半宿的烟,最后只对我说了一句:“去了部队,就是大人了,要对自己负责。”

就这样,在陆泽宇坐上开往上海的火车一个月后,我也坐上了开往北方的军列。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站台,心里默默地说:陆泽宇,再见了。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和他的人生,沿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驶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而这些信,是他最初寄来的。我一封都没有回过,但每一封,我都留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出于不甘,还是想留一个见证,见证那段被他亲手埋葬的青春。

第3章 九八年的夏天

九八年的夏天,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期待的气息。世纪末的钟声即将敲响,整个国家都处在一种昂扬奋进的氛围里,而对于我们这些即将参加高考的学子来说,那个夏天,就是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

我和陆泽宇的恋情,是那个夏天里唯一的清凉。我们的关系在学校里是半公开的秘密,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陆泽宇的成绩实在太好了,好到足以让他拥有一点“特权”。而我,作为他身边的“陪衬”,也沾了光,没人会来找我的麻烦。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高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得像一锅煮沸的粥,头顶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每个人都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有些心烦意乱,一道数学大题的辅助线怎么也做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张小纸条从课桌底下悄悄递了过来。我打开一看,是陆泽宇的字迹,遒劲有力:“别急,心静自然凉。考完试,我带你去吃城东那家新开的刨冰。”

我回头看他,他正冲我挤了挤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笃定的微笑。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了。我一直觉得,陆泽宇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自信。他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该做什么。而我,就像一颗围绕着他旋转的小行星,被他引力的光芒所笼罩,感到无比的安心。

高考那几天,天气格外晴朗。他每天早上都会在我家楼下等我,递给我一瓶冰镇的牛奶,然后陪我一起走到考场。我们一句话也不说,但那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加油鼓劲的话语都更有力量。考完最后一门英语,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考场都沸腾了。我冲出教室,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船。

“感觉怎么样?”他笑着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心里七上八下,“感觉不太好。”

“没关系,”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自然又宠溺,“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那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瞬间踏实了。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们聊着考完试T试的计划,他说要带我去爬山,去看日出,要去把县城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而那份憧憬里,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我天真地以为,我们的未来,就会像他说的那样,美好而确定。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成绩公布的那一天,发出了刺耳的转向声。

查分那天,我们约在学校门口的电话亭。他先查,电话那头报出一连串数字,我虽然没听清,但从他骤然亮起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成功了。他挂了电话,激动地抱住我,在我耳边大声喊:“岚岚!我考上了!我能去复旦了!”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催促着他也帮我查分。当我的分数被报出来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比我预估的低了整整三十分,这个分数,连省内一本的线都够不上。陆泽宇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拿着话筒,又确认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电话亭里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无比压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喜悦,在接触到我的失落时,迅速冷却了下来。我们沉默地走出电话亭,一路无言。那个下午,太阳很毒,晒得人皮肤发烫,可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陆泽宇开始变得很忙。他要参加县里举办的状元报告会,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他家里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踏破。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通个电话,也总是匆匆忙忙。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他开始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比如“信息高速公路”、“浦东开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那个叫“上海”的陌生城市的向往,而我,只能默默地听着,插不上一句话。

我们的差距,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来了。他即将乘上时代的快车,呼啸着奔向一个崭新的世界;而我,还停留在原地,被远远地抛在了站台上。

分手的过程,没有激烈的争吵,甚至没有眼泪。就在他临走前几天,他约我出来,地点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河边。他穿着那件白衬衫,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少年气,脸上多了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疲惫。

他把那本《复旦诗选》递给我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感到意外。当他说出“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时,我的心很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了,只是他更爱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而那个未来里,没有我的位置。我是一个优等生奔赴前程时,不得不卸下的,甜蜜而沉重的包袱。

我没有去送他。他走的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假装听不见楼下邻居们谈论他时羡慕的语气,假装听不见远处火车站传来的汽笛声。那一声长鸣,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我的十八岁,斩断了我关于爱情的所有幻想。

现在想来,我选择参军,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赌气。在那段最黑暗、最迷茫的日子里,是军队的宣传片给了我一道光。那整齐划一的步伐,那嘹亮高亢的口号,那股蓬勃向上的力量,正是我当时最需要的。我需要一种秩序,一种纪律,来把我从混乱的情绪中拯救出来。我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宏大的、足以覆盖个人情爱得失的目标,来重新定义我的人生价值。

所以,我走了。走向了风沙,走向了雪山,走向了十二年艰苦卓绝的军旅生涯。我用汗水和伤疤,把那个叫陆泽宇的少年,连同那个在九八年夏天被抛弃的自己,一同埋葬在了记忆的深处。

第4章 边境的风沙

新兵连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难熬,也是最宝贵的一段时光。南方的水乡姑娘,第一次见到北方的冬天,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至今记忆犹新。每天五点半的起床号,像一道军令,无论你前一晚多累,都必须在三分钟内穿戴整齐,冲到操场上集合。

我的身体素质在女兵里算差的,三公里越野,我总是落在最后。班长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山东姑娘,嗓门洪亮,不苟言笑。她总是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跑到我身边,一边骂我“软脚虾”,一边拽着我的胳膊往前拖。“林岚!想想你为什么来当兵!你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卷铺盖回家!”

我为什么来当兵?这个问题,我每天都在问自己。是为了忘记陆泽宇吗?是为了证明自己吗?在一次次被汗水浸透、被泥浆包裹、被体能极限逼到崩溃的边缘时,这些小情小爱的念头,显得那么可笑和微不足道。我唯一能想的,就是咬着牙,再坚持一秒,再多跑一步。

渐渐地,我不再是那个跑在最后的人。我的手臂上长出了肌肉,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也变得坚定。新兵连结束,我因为综合成绩优异,被分配到了通信连。在那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维和部队的选拔通知。

当时,我对“维和”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那是一个更艰苦、更危险的地方。连长找我谈话,问我的意愿。他说:“林岚,你是个好兵,有毅力,有韧劲。但维和任务非同小可,那是真的会死人的地方。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新兵连的磨砺,让我褪去了曾经的脆弱和敏感,也让我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我渴望去一个更需要我的地方,去完成更有意义的任务。那个被分手的夏天所带来的创伤,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已经被磨成了一层厚厚的茧,保护着我的内心。我告诉连长,我申请参加选拔。

经过层层筛选和严苛的集训,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维和部队的通信兵。第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尘土和硝烟味道的热浪。满目疮痍的街道,眼神空洞的难民,荷枪实弹的巡逻队,这一切都让我深刻地认识到,和平,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我的工作,是在指挥部负责通信保障。看似安全,实则责任重大。任何一次通信中断,都可能导致巡逻分队失联,甚至造成无法挽回的伤亡。我每天守在电台前,耳朵里塞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监听着每一个频段的信号。那些单调的“滴滴”声和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呼叫,是我生命中最动听的交响乐。

在维和营地,性别差异被最大程度地模糊了。我们和男兵一样巡逻,一样站岗,一样在泥地里进行战术训练。在那里,我认识了李响,一个来自河南的装甲兵,比我早来一年。他个子很高,性格大大咧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像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

他总喜欢找我聊天,说我是营地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林岚,你说你一个上海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干嘛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遭罪?”他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步枪,一边问我。

“那你呢?你一个大小伙子,在家陪老婆孩子不好吗?”我反问他。

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照片,上面是他的妻子和刚会走路的儿子。“想啊,怎么不想。但总得有人来干这活儿吧。咱们在这儿多待一天,国内的家人就多安稳一天。这账,划算。”

他的话,朴实又深刻,让我对自己的选择有了更深的认同。我们不再是为了个人的荣辱得失,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的信念。我们是战友,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亲人。

有一次,我们负责护送一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前往一个偏远的难民营。车队行进到一半,前方突然传来爆炸声,是反政府武装埋设的IED(简易爆炸装置)。我们的头车被炸毁了,车队瞬间陷入混乱。枪声四起,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当时就在第二辆车上,负责保持与指挥部的通信。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下意识地抱住电台,缩在座位底下。李响是那辆车的驾驶员,他大吼一声:“都别动!保持警戒!”然后迅速操纵车辆,利用被炸毁的头车作为掩体。

那一刻,我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我没有时间害怕,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马上接通指挥部,报告我们的位置和情况。我颤抖着手,调整频率,一遍又一遍地呼叫。当耳机里终于传来指挥部清晰的回应时,我几乎要哭出来。

那次交火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们成功击退了袭击,但一名战友受了重伤。返程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我看着李响紧握方向盘的、布满青筋的手,看着他被硝烟熏黑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和信赖。在这样的环境里,爱情显得太渺小了。能活下来,能和战友们一起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二年的维和生涯,我从一个懵懂的新兵,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上尉。我到过三个不同的任务区,经历过数不清的危险和挑战。我学会了如何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学会了如何在绝境中寻找希望。我手上的茧越来越厚,脸上的皮肤也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我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而烦恼,会因为一句情话而脸红的女孩。

我把陆泽宇,连同那段青涩的初恋,彻底锁进了那个铁皮盒子里。他所追求的那个繁华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像另一个星球的故事。我的世界,是边境的风沙,是战友的笑容,是胸前那枚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和平勋章。

第5章 一杯咖啡的距离

退伍后的第三周,我终于鼓起勇气,联系了我的大学同学兼闺蜜,陈静。她是我在那个只待了一学期的师范院校里,唯一深交的朋友。我参军后,我们一直靠书信和偶尔的电话保持着联系。她是我与这个城市唯一的、不曾中断的纽带。

我们约在一家市中心的咖啡馆。陈静比照片里看起来更成熟,也更精致。她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化着淡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都市白领的干练和优雅。看到我,她激动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岚岚!你可算回来了!天哪,你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她拉着我坐下,仔細地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笑了笑:“还好,在部队里这算白的。”

服务员过来点单,我看着菜单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焦糖玛奇朵、榛果拿铁、澳白——感觉像在看天书。最后,我只能指着最简单的一个说:“就要这个,美式咖啡,谢谢。”

陈静要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对我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是吗?”我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感觉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脱节了。”

“怎么会?”陈静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温暖,“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同学有多佩服你。当年你一声不吭就去当了兵,我们都惊呆了。后来听说你去了维和部队,大家在同学群里都说,林岚才是我们中间最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我摇摇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我只是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而已。你们也很好,结婚,生子,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这才是正常的人生。”

“什么正常不正常的,”陈静不以为然,“都是自己的选择。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转业安置的工作下来了吗?”

“还在等通知,应该会安排到区里的某个事业单位吧。朝九晚五,坐办公室,想想都觉得不习惯。”我望着窗外发呆,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感觉自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陈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心翼翼地问:“岚岚,你……还恨陆泽宇吗?”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我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恨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我说的是实话。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之后,年少时那点情伤,真的已经淡得像一杯白开水。恨意是一种需要持续投入精力的情感,而我的精力,早已被更重要的事情消耗殆尽。

“那就好。”陈静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一直放不下。你知道吗,他现在混得很好。”

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从复旦毕业后,拿了全额奖学金去美国读了博,前几年回国了,现在是复旦的特聘教授,好像还是个什么实验室的负责人。在学术圈里,算是年轻有为的代表了。”陈静说起这些,语气里带着一种同学间的与有荣焉。

“他结婚了吗?”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陈静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结了。妻子是他同校的老师,家里条件很好,父亲是上海这边教育系统的领导。他们有个女儿,今年应该上小学了。前几年同学聚会,他来过一次,带着妻女,看起来……很幸福。”

“哦。”我应了一声,端起咖啡杯,将那杯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胃里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微微发烫。

幸福。多么美好的一个词。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前程,地位,美满的家庭。他当年的选择,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无疑是无比正确的。他甩掉了我这个“包袱”,轻装上阵,一路高歌猛进,最终抵达了他人生的巅峰。

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一身的伤病,无法融入社会的隔阂感,还有一段被尘封的、不愿再提起的青春。

那一刻,一种久违的不甘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以为自己早已百炼成钢,刀枪不入,可原来,那道伤疤一直都在,只是被我用十二年的风沙掩盖了起来。如今,陈静的话像一阵风,吹开了那层沙土,让那道丑陋的伤疤,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岚岚,你别多想。”陈静看我脸色不对,连忙安慰我,“都过去了。说实话,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他那种人,太现实,太精于计算。他选择的,永远是对他最有利的。而你,比他高贵多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高贵?高贵能换来什么呢?在现实面前,这不过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形容词。

我们又聊了些别的,聊了聊同学们的近况,谁升了职,谁买了房,谁家的孩子上了重点幼儿园。这些话题,离我是那么的遥远。我像一个旁听者,听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告别陈静,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繁华依旧,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我抬起头,看着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或许都有一个像陆泽宇一样,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奋力拼搏的灵魂。而我,站在这片灯火辉煌的中央,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我忽然很想念边境的星空。那里的星星,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在寂静的哨位上,我会和战友们一起仰望星空,聊着各自的家乡和梦想。那个时候,我们虽然身处荒芜,但内心却是充实而坚定的。

而现在,我回到了繁华的故乡,内心却变得荒芜。

第6章 好久不见,陆泽宇

与陈静见面的那次谈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过去的一幕幕。九八年的夏天,他决绝的眼神;维和营地里,战友牺牲时悲痛的哭喊;他幸福的家庭,和我孤单的身影……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反复折磨着我。

为了摆脱这种状态,我开始强迫自己走出去。我妈给我报了一个插花班,一个烘焙班,她说女孩子学点这些,能让心静下来。我没有拒绝,每天按时去上课,学着把那些娇嫩的花朵修剪成好看的形状,学着把面粉和黄油变成香甜的蛋糕。可我的心,始终静不下来。我握着剪刀的手,习惯了枪的重量;我揉着面团的手,习惯了冰冷的器械。这些柔软而美好的事物,让我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慌。

转业安置的通知下来了,我被分到了区民政局下属的婚姻登记处。一个我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岗位。去报到那天,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她看着我的档案,感叹道:“哎呀,是维和英雄啊!欢迎欢迎!我们这里工作清闲,就是有点琐碎,你刚从部队回来,慢慢适应。”

工作确实清闲。每天的工作,就是微笑着给一对对新人办理结婚证,盖上那个红色的印章,然后说一句“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看着那些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庞,我常常会感到一阵恍惚。幸福,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红色的本子来证明。可对我来说,它却比任何一场战斗都更艰难。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会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时,意外发生了。

那天是周五,下午人不多。我正准备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下班,登记处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年轻人。

“你好,我们想咨询一下涉外婚姻登记的流程。”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这个声音……好熟悉。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我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尽管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几道细纹,尽管他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变得成熟而内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陆泽宇。

他也认出了我。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礼貌性微笑,瞬间变成了震惊、错愕,然后是一种极力掩饰的尴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干涩的、几乎听不见的呢喃:“林岚?”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然后又疯狂地涌向大脑。我的手脚一片冰凉,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身上剪裁合体的西装,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还有他身边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年轻人——那大概是他的学生或者助手。

他变了。变得比我想象中更成功,更精英。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而是一个被社会精心打磨过的、完美的成年男人。

而我呢?我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工作制服,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我坐在这小小的办事窗口后面,像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最普通的中年女人。

“好久不见。”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但眼神里依然残留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波动。

“好久不见,陆教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我刻意加重了“教授”两个字,那是我和他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身边的年轻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显然不明白自己的导师为什么会认识一个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

陆泽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试图转移话题:“这是我的学生,他女朋友是法国人,他们想领证,我带他来咨询一下。”

“把双方的护照、单身证明、户口本准备好,单身证明需要在当地的中国大使馆做公证和翻译。”我低下头,看着桌面,用最职业化的口吻,将办事流程一条条地罗列出来。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怕自己会失控。

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他似乎想从我这张被风霜侵蚀过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女孩的影子。

“林岚,你……”他犹豫着,似乎想问些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我要下班了。”我冷冷地打断他,拿起桌上的章戳,重重地盖在一张表格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像是我内心一场无声的爆炸。

陆泽宇的脸色白了一下。他身边的年轻人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陆泽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惋惜,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他转过身,带着他的学生,快步走出了登记处。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是在为他哭。我是为我自己哭。为那个在九八年夏天被抛弃的、无助的十八岁女孩哭。为那个在边境线上用十二年青春去证明自己,却在重逢的这一刻,依然感到溃不成军的、可悲的自己哭。

我们之间的差距,真的越来越大了。大到我们即使面对面,也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世界。

第7章 两个世界

那次偶然的重逢,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我的生活彻底失序了。晚上,我开始做噩梦,梦里全是九八年那个夏天,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和刚才在登记处他那身笔挺西装的影子交替出现。白天,我在单位里魂不守舍,给新人办证时好几次差点盖错章。

主任看我状态不对,给我批了几天假,让我好好休息。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我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会像一阵风一样过去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林岚吗?我是陆泽宇。”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似乎被我的冷淡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才继续说:“我……我就是想,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既然遇上了,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就当……就当老同学聚一聚。”

老同学?我心里冷笑一声。我们算哪门子的老同学?

我本能地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时间地点,你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或许,是心底里那点残存的不甘在作祟。我想要看看,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也想让他看看,这十二年,我经历了什么。我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来为我那段被草草结束的青春,画上一个虽然迟到、但却完整的句号。

我们约在一家环境清雅的本帮菜馆,是他选的地方。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包厢里等我了。他换下了一身西装,穿了一件浅色的休闲衬衫,看起来少了几分教授的威严,多了几分儒雅。

“你来了。”他站起身,替我拉开椅子,动作绅士得无可挑剔。

我坐下,没有说话。服务员进来点菜,他熟练地点了几道菜,都是我当年爱吃的:响油鳝糊、红烧肉、清炒河虾仁。

“还记得吗?这些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陆教授费心了。”我淡淡地说,“不过我现在口味变了,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尴尬地对服务员说:“那……再加一个白灼芥蓝吧。”

菜上来后,包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我们两个人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他似乎在努力寻找话题,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最终,他还是问出了这个最俗套的问题。

“挺好的。”我夹了一筷子芥蓝,慢慢地嚼着,“在部队,后来去了维和,去年刚退伍。”我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了我十二年的人生。

“维和?”他显然很惊讶,“我……我完全没想到。那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那些风沙、危险和牺牲,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勋章,我不希望它们成为在旧面前博取同情的谈资。

“对不起。”他忽然说,声音很低,“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真诚,充满了愧疚。

“都过去了。”我说,“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选择不同。”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话也多了起来:“是啊,选择。当年我太年轻了,满脑子都是要去大城市,要去改变世界。我怕……我怕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让我分心,也怕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你现在给得起了。”我看着他,语气平静无波,“教授,博导,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你当年的选择,很正确。”

我的平静,似乎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林岚,你别这样叫我。我们……我们毕竟……”

“我们毕竟什么?”我打断他,“陆泽宇,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地说:“我只是……觉得很愧疚。那天在登记处看到你,我心里很难受。我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自私,你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样子?也许你会读完大学,当一个老师,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而不是……”

“而不是去吃那十二年的苦,是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陆泽宇,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觉得我的人生被你毁了?你觉得你需要对我负责?陆泽宇,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承认,当年你甩了我,我很痛苦。我选择去当兵,一开始确实有赌气的成分。但是,在那十二年里,我找到了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我见过最壮丽的星空,也见过最残酷的死亡。我有一群可以把生命托付给对方的战友。我的人生,或许没有你的那么光鲜亮丽,但它很厚重,很真实。我为我这十二年感到骄傲。”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人民币,拍在桌子上:“这顿饭,AA制。谢谢你的款待,陆教授。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包厢。

走出饭店,外面的空气清冷而新鲜。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十二年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更不需要他的同情。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是象牙塔,是学术圈,是精致的中产生活;而我的世界,是家国,是责任,是战火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

这两个世界,没有高下之分,却也再无交集的可能。

第8章 我的勋章

和陆泽宇的那顿“告别宴”之后,我的世界彻底清净了。我再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也没有再在任何场合遇见他。他就这样,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便沉入了湖底,再无踪迹。

而我,也终于从那种纠结、不甘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我不再失眠,不再做噩梦。婚姻登记处的工作虽然平淡,但我开始尝试在其中寻找乐趣。我看着那些来领证的年轻人,他们或许羞涩,或许激动,或许只是平静地走一个流程,但每一对,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我像一个安静的观察者,见证着城市里最平凡也最真挚的情感。

周末,我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我开始跟着我妈去逛菜市场,学着讨价还价,学着辨认各种蔬菜的新鲜程度。我也会一个人去博物馆,去美术馆,去听一场音乐会。我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重新认识着这座我阔别已久的城市。我发现,原来和平年代的生活,也可以如此丰富多彩。

有一次,李响来上海出差,特意来看我。我们约在黄浦江边见面。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看到我,上来就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行啊你,林岚!穿上这身便服,差点没认出来!比在部队里好看多了!”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就你嘴贫。”

我们沿着江边散步,聊着部队里的近况,聊着那些熟悉的战友。他说,我们曾经待过的那个营地,又来了一批新兵,其中也有几个像我当年一样,满脸稚气的女兵。

“真快啊,”我感叹道,“感觉我们昨天才从那里离开。”

“是啊,”李响也有些感慨,“有时候做梦,还梦见在戈壁滩上开车呢。说实话,刚退伍那会儿,我也不适应。晚上睡觉听不见动静,心里就发慌。看见我老婆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亲近。感觉自己跟个怪物似的。”

他的话,让我瞬间找到了共鸣。“我也是。”我说,“我妈天天让我去相亲,我都不知道该跟人家聊什么。聊我在部队里怎么进行战术规避?还是聊怎么拆装一支式自动步枪?”

李响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嘛!上次有个亲戚给我介绍对象,那姑娘问我有什么兴趣爱好。我说我喜欢保养装备,研究地图。你猜怎么着?那姑娘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外星人一样。”

我们俩相视而笑,笑声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种只有我们才懂的默契。

“不过,慢慢就好了。”李响收起笑容,认真地对我说,“林岚,我们只是需要时间。我们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国家,现在,也该学着把生活还给自己了。”

把生活还给自己。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

送走李响后,我一个人去了龙华烈士陵园。我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想去那里走一走。陵园里很安静,松柏青翠,气氛庄严肃穆。我看着纪念碑上一排排的名字,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年轻,甚至比我更年轻。他们为了我们今天的和平,长眠在了这里。

我想起了在维和任务中牺牲的那位战友。他叫王亮,是个只有二十岁的列兵。他是在那次护送物资的交火中,为了掩护一个当地的儿童,被流弹击中牺牲的。我记得他被抬上飞机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他曾经跟我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退伍后回家开一家小超市,把他妈妈接来一起住。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和这些牺牲的战友相比,我所经历的那些个人情爱上的得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陆泽宇的离开,给了我痛苦,但也正是那份痛苦,把我推向了另一条道路。在那条路上,我遇见了李响,遇见了王亮,遇见了无数个可敬可爱的战友。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理解了更深刻的责任。我的人生,因为这十二年的军旅生涯,而变得厚重、丰满、有价值。

这,才是属于我林岚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我从陵园出来,阳光正好。我拿出手机,删掉了那个我一直没有备注,却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我给陈静发了一条信息:“静静,下次有同学聚会,记得叫上我。”

我想,我准备好了。准备好去面对这个世界,去拥抱属于我的,全新的生活。

回到家,我从箱底翻出了那个铁皮盒子。我打开它,看着那一叠泛黄的信件,和那本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复旦诗选》。我没有再看里面的内容,只是平静地将它们重新收好,放回了抽屉的最深处。

它们是我青春的一部分,是我走上另一条路的起点。但它们,不再是我人生的全部。

我走到窗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我的眼角有了细纹,皮肤不再白皙,眼神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从容。我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胸口。在那里,仿佛还挂着那枚沉甸甸的和平勋章。

那不是一枚冰冷的金属,那是我的青春,我的信仰,我用十二年时间换来的,最耀眼的勋章。它无声地告诉我:林岚,你的人生,无比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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