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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替身》 作者:半截白菜做小姐夜里替身的第三年,我终于倦了。床榻之上,我求姑爷给个名分。…
《替身》 作者:半截白菜


做小姐夜里替身的第三年,我终于倦了。

床榻之上,我求姑爷给个名分。

他不以为意:“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那你那不是打了她的脸?”

我绝望地闭上眼。

姑爷对小姐的深情,人尽皆知。

第二天,我求到老夫人面前,愿意与快死的大公子结阴亲。

老夫人感动不已:“结完阴亲后要给夫君守寡,好孩子,你可想好了?”

我磕了个头:“绝不后悔。”

余光里,姑爷和小姐脸色煞白。

1

陆柏桓又踏入了小姐的房中。

彼时,两人相依偎在摇曳的灯火旁,眉眼间皆是缱绻情意,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那闺房中的绵绵情话。

小姐面色绯红,羞怯地起身,道:“我先去洗漱一番。”

临走前,她如往常一般,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熄灭。

一炷香的时辰悄然过去。

我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仅有少许夜色透过窗棂洒入。

陆柏桓抬眼,见是我,笑着打趣道:“怎的这般磨磨蹭蹭的?可是路上贪玩耽搁了?”

我盈盈一笑,他抬手将我揽入怀中,忽地眉头一皱,问道:“身上怎的如此冰凉?可是着了寒?”

我轻声细语道:“在外面赏了会儿雪景,一时贪看,便忘了时辰。”

实际上,我早已单衣薄衫,在门外等候多时,只为能随时听候小姐吩咐,进去替她。

这一夜,自是折腾不已。

天亮之前,我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

小姐早已在偏室等候。

我忍着腰间的酸痛,屈膝跪下,将陆柏桓夜里所说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小姐的目光落在我脖颈间的痕迹上,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低头,道:“小姐……是……是陆公子他……”

小姐沉默片刻,起身轻手轻脚地躺到陆柏桓身边。

陆柏桓似有所感,突然睁开了眼,见是小姐,便撩起她一缕秀发,调笑道:“哟,这是背着我偷野汉子去了?怎的这般晚才回来?”

虽是调情的语气,却让小姐心中一紧。

小姐娇嗔地捶打他,道:“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不过是去如厕罢了。”

陆柏桓哈哈一笑,将她搂得更紧。

我悄悄退了出去,心中五味杂陈。

小姐貌美如花,却体素羸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也因此,一直无人上门提亲。

直到那日赏花宴上,陆柏桓对她一见倾心,当即以正妻之位求娶。

他们两情相悦,郎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我身为小姐的陪嫁丫鬟,见小姐觅得良缘,心中亦是真心高兴。

可新婚之夜,小姐却晕倒在榻上。

原来,陆柏桓武将出身,在床事上太过强势,而小姐又身子娇弱,经不住折腾。

一连三晚,二人都没能圆成房。

霎时间,小姐成了整个侯府的笑话。

人人都说她不能满足丈夫的欲望,迟早会被妾室踩在脚下。

想想也是,陆柏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再喜欢她,又岂能为她一直守身如玉?

情急之下,小姐想出了偷梁换柱的法子。

她每晚都将蜡烛熄灭,让丫鬟代她承欢。

夜色昏暗,陆柏桓根本看不清身下人的脸。

而在她的陪嫁丫鬟里,只有我与她身形和声音最为相似。

小姐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恳求:“好妹妹,你只需代我三年,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尽快调理好身体。三年后,我会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府,让你去过自己的好日子。”

我是家生子,全家的性命都握在小姐手里。

面对小姐的恳求,我……没得选。

2

一炷香的工夫悄然过去,小姐与陆柏桓方悠悠起身。

我回到自己屋中,稍作休整,待时辰差不多了,便进屋去摆早膳。

陆柏桓坐在桌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我,道:“你怎的穿这般怪异的衣裳?”

我闻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紧张地抿紧了嘴唇。

这陆柏桓每次行事都极为凶狠,每每总要在我的身上留下些可疑的痕迹。

无奈之下,我只能寻了件高领的衣裳穿上,好将那些痕迹遮挡住。

小姐见状,轻轻推了陆柏桓一把,嗔怪道:“侯爷莫不是忘了,开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

我听闻,赶忙点头示意。

平日里,我服侍小姐之时,总会不可避免地碰到陆柏桓。

小姐生怕事情败露,便不许我开口说话,久而久之,侯府上下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陆柏桓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致,道:“你院里这小哑巴,模样倒是当真秀气,瞧着怪可怜的。”

小姐一听,顿时嗔怪起来:“夫君此言何意?难不成是看上她了?”

言罢,她冷冷地看向我,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戾气。

陆柏桓却道:“我还没怪你呢,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说着,他便露出了自己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姐,道:“你看看,这是不是昨晚你做的好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胳膊上有一圈牙印。

我身体一僵,瞬间忆起昨晚之事。

那陆柏桓昨晚着实欺人太甚,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又急又气之下,才咬了他的胳膊。

他本就是在刀山火海里拼杀出来的武将,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计其数,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伤。

如今他拿出这副问罪的架势,不过是与我调情罢了。

我低着头,跪在地上,只觉手脚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一烫,原来是滚烫的茶水泼到了我身上。

我抬头望去,只见小姐一脸愠怒。

下一秒,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只听小姐骂道:“贱蹄子,你怎敢咬侯爷?难不成是在挑衅我?”

我来不及辩解,小姐便已命人绑了我的手脚,将我拖去了柴房,还不给水和饭。

此时,陆柏桓去京郊巡兵,三五日都不会回来。

他离府多久,我便被关了多久。

待我奄奄一息之时,花穗买通了门口的妈妈,送了碗汤进来。

这花穗是我的妹妹,与我一起陪嫁到了侯府。

代幸之事,她并不知情。

花穗趴在地上,透过门缝,满脸担忧地看着我,问道:“姐姐,你到底怎么惹怒夫人了呀?”

我摇了摇头,只是问她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花穗说道:“听院内的妈妈说,侯爷今晚就能回府,还要去夫人院里呢。”

我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她外面怎么了。

花穗叹了口气,道:“大少爷身体又不好了,太医也说无力回天了,让准备后事呢。”

原来,这陆柏桓之上,其实还有个嫡出的兄长。

他从娘胎里便带出了心疾,能活到今天,已然是油尽灯枯,这才让陆柏桓袭了爵。

花穗接着说道:“大爷至今还没娶妻,老夫人不想让他孤家寡人地到地下,便想替他娶个阴亲。”

说到这,花穗又轻轻叹了口气。

结了阴亲后,妻随夫丧。

大爷眼看活不了几天了,与他结阴亲,余生都只能守寡活着。

莫说世家小姐,就算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也没有愿意的。

晚膳时分,我被放了出来。

小姐命人给我准备好饭菜,让我休息一会儿,晚上好好服侍侯爷。

她淡淡笑着,带着温和的歉意,道:“开云,罚你的事是我冲动了,本来想关你半天就放出来的,谁料到府里事忙,竟忘了你,你别怨我。”

我低低地说了句:“不敢。”

小姐微微颔首。

沉默几秒。

3

我心中焦灼难耐,实是等不及那未知的期限,遂鼓起勇气,主动向小姐提及出府之事。

小姐正端着茶盏,闻我此言,脸色瞬间一变,秀眉微蹙,问道:“你想走?”

我心下忐忑,小心翼翼地应道:“是,小姐。”

小姐那瓷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翻过茶盖,动作优雅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缓缓说道:“我身体尚未养好,侯爷还离不开你。”

我闻言,错愕地抬头,满眼皆是难以置信。

她明明曾亲口答应我,只需三年便可放我离去,如今怎的……

小姐似是看穿我心思,轻轻笑起来,那笑声却透着几分寒意:“如果你非要走的话,我只能让花穗代替你了,你们是亲姐妹,无论是嗓音还是身形都很像。”

我如坠冰窖,周身寒意顿生,身子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鼓起勇气道:“那……那能否让侯爷给我个名分。”

小姐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想做主子了?”

“我如果想给侯爷纳妾,有一百个人选,左右绝对不会轮到你。”小姐声音冰冷,如寒风刺骨。

“你也别妄想走侯爷的路子,他心里只拿你当个玩意,就算你最后成了他的通房,我一根手指就能除掉你。”小姐目光凌厉,似要将我穿透。

我几乎不能呼吸,强忍着心中悲戚,说道:“可是……婢女早晚是要配人的。”

难道真要我做一辈子她的床上替身吗?这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小姐依旧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说道:“门房的儿子与你同龄,等明年你满十六岁,就赏你们成亲。”

陆柏桓回府之时,我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跪在地上。

小姐见状,含笑起身,盈盈走到陆柏桓身边,柔声道:“侯爷回来了,这几日是累着了吧?”

“这丫头失手打破了西域进贡的杯盏,我罚她跪一刻钟。”小姐指着我说道。

陆柏桓毫不在意,脚步未停,径直绕过了我,似我不过是一粒微尘。

他鬓间微乱,满脸疲倦之色,问道:“大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小姐轻叹一声,面露忧色:“这些天我问过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子……侯爷,我说句实话,阴亲之事听起来实在瘆人,没有妙龄女子愿意的。”

陆柏桓皱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这有什么不愿的?随便寻一个女人,拿捏住她的家人便成了。”

小姐捏着帕子,犹豫片刻,说道:“这种损阴德的事,怕瞒不过老夫人。”

陆柏桓不可置否,冷声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也一定能成全这段亲事。”

“母亲不喜你,若你能漂漂亮亮办成这件事,她一定会对你改观。”陆柏桓目光落在小姐身上,似在给她施压。

小姐轻柔地应了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

每次巡兵回来,陆柏桓皆似饿狼扑食,定要折腾一整夜。

这晚,我拼尽全力去迎合他,似要将自己全身心交付。

弄得陆柏桓几次失控,气笑了般,掐着我的腰,问道:“怎么这么热情,是不是也想我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费力地支起身,在他脸侧留下一个颤抖的吻,似用尽了我所有勇气。

床榻之上,我向来矜持,很少这般主动。

陆柏桓轻叹一声,柔声道:“好乖。”

天要破晓时,我清醒过来,心中五味杂陈,用那瘫软的手推开他。

却被他反握在怀,声音低沉地问道:“还想走吗?”

我僵在原地,如遭雷击,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柏桓亲昵地蹭我的脸,似在安抚,又似在宣告主权:“本侯对气味极其敏感,早就知道你和夫人偷梁换柱的把戏。”

怪不得……他一次比一次更放肆,原来早知身下之人非妻子,自然不必再收敛。

我轻声问:“那侯爷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名分?”陆柏桓轻笑一声,似在嘲笑我的天真,“你是夫人的丫鬟,只能她给,我若亲自要,岂不是伤了我们夫妻的情分。”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叫人给你送些珠宝,等小姐身子好了,我便给你抬个通房。”陆柏桓目光在我身上游走,似在施舍恩惠。

我嘲讽地闭了闭眼,心中满是悲凉。

“能白睡的女人,何必给她名分。”小姐说得果然不错。

睡出来的情分,少得可怜,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见我久久没有反应,陆柏桓笑问道:“怎么,高兴傻了?”

我笑了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哽咽道:“谢侯爷厚爱,只怕我没有那个福气。”

陆柏桓怔了片刻,语气冷下来,不悦道:“不过是被本侯睡过几年,别心性太高。”

“通房还不够,难道非要本侯抬你做个姨娘?你也得顾着你主子的脸面。”他素来不喜贪心的女人,此刻语气隐隐含怒。

陆柏桓后宅里有几个权贵转赠的姨娘,均出自良家,身份尊贵。

像我这种丫鬟出身的,在他眼中,自然不够格成为侯爷的妾室。

更何况,小姐嫁过来后,他再没去过妾室房里,似对小姐情深意重。

外人都赞侯爷不沉溺于女色,珍爱妻子,陆柏桓每每听到都很是得意。

小姐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身居高位,明里暗里也帮了他不少,他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如果他真纳主母侍女为妾,便是砸自己的名声,毁自己的前程。

我越想越悲凉,也越清醒,似从一场美梦中醒来,面对残酷现实。

今日这些话,不过陆柏桓餍足过后的一点怜惜而已,如过眼云烟。

等冷静后,他一定会后悔,毕竟他可是要和小姐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的人。

我静静地说:“奴卑贱之身,不敢奢求名分,放在侯爷房中也是不配,只希望侯爷和小姐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4

花穗听闻了小姐欲将我许配给门房之子一事。

她眼眶泛红,泪水涟涟,泣道:“咱们尽心尽力服侍她一场,她怎生得如此狠心?”

那门房之子,天生智力有缺,宛若三岁稚童,却生性暴虐,最喜以拳脚相向。

然,唯有嫁与此等人,我方能继续与陆柏桓暗中苟且。

我心一横,决然前往老夫人处,恳切言道:“老夫人,奴婢愿做大爷的未亡人,此生无悔。”

老夫人闻言,又惊又喜,忙问我的姓名、生辰八字与籍贯。

待大师细细算来,频频点头,道:“此女与大爷生辰八字极为相合,且出身贫寒,实乃有福之人。大爷与她结此阴亲,于来世投胎亦是大有裨益。”

陆柏桓与小姐闻讯,匆匆赶来。

他们踏入门槛之时,我正于老夫人膝下,轻柔地为她捏着腿。

只闻陆柏桓笑音响起,道:“这便是愿意与大哥结亲的姑娘么?”

小姐亦恬然一笑,附和道:“不知是哪家院里的丫鬟,竟有如此仁心,母亲定要重重赏赐才是。”

说话间,我转身向他们盈盈一礼,道:“回侯爷、夫人,正是奴婢。”

陆柏桓见我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你……你不是哑巴么?”

我轻轻摇头,道:“奴婢会说话,只是小姐不喜奴婢的声音,不许奴婢出声罢了。”

短短几句,却令小姐面色瞬间煞白如纸。

老夫人握着我的手,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欣慰之色,道:“真没想到你院里竟藏着这么个好孩子,真是忠心耿耿。”

言罢,她抹了抹眼角泪光,又道:“只是一旦结了这阴亲,你便得给大爷守寡……你可想好了?”

我重重磕头,坚定道:“奴婢绝不后悔。”

余光之中,只见陆柏桓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他盯着我,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慈爱道:“孩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无论是钱财还是宝物,只要我能做主的,都给你。”

我转头看向小姐,目光之中隐有几分森然之意。

她强撑着笑意,却下意识后退半步,似是惧怕。

半晌,我垂下眼眸,静静道:“奴婢有个妹妹,名唤花穗,求老夫人让她到身旁服侍。”

老夫人不假思索,爽快道:“这有何难?只要是府里的丫鬟,我都能做主。有你这份心,我定会护她一世无虞。”

小姐强颜欢笑,道:“母亲,花穗原是我的丫鬟,原本我是不该吝啬的,只是她是我的陪嫁,恐怕……”

她刚颤巍巍起了个头,便被陆柏桓沉声打断,道:“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母亲想要,你给便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夫人脸色亦是不大好看,盯着小姐,一言不发,似是等待她的答复。

小姐咬了咬唇,终是吩咐人去取我和花穗的身契。

5

花穗机缘巧合,成了老夫人的近身侍女,自此跟在老夫人身旁,悉心侍奉。

这日,老夫人拉着我的手,目光温和又郑重,缓缓说道:“孩子,花穗这丫头在我身边,我自会照应。我过世之前,定会给她寻一个稳妥的去处,让她后半辈子有着落。”

我本只想让花穗脱离那小姐的摆弄,不再受那等闲气,却没想到老夫人如此上心,竟连她下半辈子的归宿都考虑到了。

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我眼眶微红,赶忙福身道:“老夫人仁善,如此为花穗着想,晚辈感激不尽。晚辈定当尽心尽力服侍陆潭少爷,以报老夫人恩情。”

提到自己命运多舛的大儿子,老夫人不禁悲从中来,声音哽咽:“唉,说起我这大儿子陆潭,真是让我碎了心呐。”

我忙轻声安慰:“老夫人莫要伤心,还望您保重身子。”

老夫人拭了拭眼角,缓缓道来:“我怀陆潭那会子,恰逢西南夷族联合前朝遗民作乱,天下那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呐。老侯爷心怀家国,为国出征平乱去了。那战局,险之又险,好几次都传来消息,说他差点没了性命,我这心呐,日日都悬在半空中,担忧惊惧得不行。”

“许是因我天天忧心,情绪大起大落,陆潭出生时,竟没了气息。我当时只觉天都塌了,满心都是绝望。”老夫人说着,又落下泪来。

我赶忙递上帕子,轻声劝道:“老夫人,莫要太过伤心,如今陆潭少爷不是好好的嘛。”

老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巧就巧在,那晚老侯爷凯旋归京,还带回了一位西南密林深处的山医。那山医医术诡异又精妙,好似有通天之能,硬是将陆潭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死而复生一般呐。”

“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那山医却一脸凝重地说,此乃逆天而为,陆潭就算活下来了,也只能被强行留在人间不过三十年呐。”老夫人长叹一声,满脸都是无奈与心疼。

“正如他所言,陆潭少年时身体便文弱得很,难以习武。不过倒也不影响他读书写字,参加科举。可随着年纪渐长,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最后竟病怏怏的,不再出门,一直养在侯府后山碧湖上的木屋里。”老夫人眼中满是疼惜。

“如今你既已应了与陆潭结阴亲,便该留在他身边。我听闻他不喜欢旁人服侍,那碧湖居中只有一位郎中陪伴,正是数年前的那位山医。”老夫人缓缓说道。

山医带着我进里屋时,陆潭还在熟睡。我悄悄走到床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轻颤的睫毛上,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他年长陆柏桓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兄弟二人长相并不相似,陆柏桓常年习武,肤色偏深,身形硬朗结实,浑身透着一股英气。

而陆潭模样清秀,皮肤比那娇贵的小姐还白几分,若忽略性别,当真是貌美如花,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我忙向山医福身行礼,轻声问道:“山医大人,不知陆潭少爷平日里喜好何物,脾气如何,又有哪些日常忌讳的东西呢?”

山医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陆潭少爷喜静,平日里爱读些诗书。脾气嘛,倒也不坏,只是身子弱,有些事难免会任性些。至于忌讳,他忌食辛辣之物,也不喜人多喧闹。”

我忙点头记下,说道:“多谢山医大人告知,晚辈定当牢记。”

太阳渐渐落山,屋内光线渐暗。陆潭终于醒了过来。

这时,正是该喝药的时辰,我跟山医学着煮了一下午的药,正好端来给他喝。

我在他身前跪好,双手将药举过头顶,恭敬说道:“少爷,药已煮好,请少爷用药。”

陆潭缓缓睁开眼睛,瞥了我一眼,声音慵懒又带着几分无理:“你就是等我死后要同我成亲的女人?”

我忙应道:“是,少爷。晚辈既已应下此事,定会尽心侍奉少爷。”

他嘴角微微一扬,漫不经心地说道:“起来。”

我乖乖站到他身边,再次将药递到他面前,说道:“请大爷喝药。”

他平静地拿起碗,那半截皓白的手腕微微一折,浓黑的药汁便都落入花盆当中。

陆潭抬起眼角,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无理取闹道:“我不想喝,你能拿我怎么样?”

6

我静默无言,目光紧紧地锁在他身上,一瞬不瞬。

山医曾言,陆潭乃至情至性之人也。

我心中疑惑,遂开口问道:“此言何意?”

山医轻抚胡须,缓缓道来一段旧日之事。

“陆潭十三岁之时,便参加乡试,十五岁又高中探花,一时名动京城。”

“彼时,他本应踏上一条登峰造极、辅佐君王的人臣之路。”

“奈何授官前夜,他与陆柏桓一同赏鱼,不慎跌入湖中,心疾骤发,竟数日不醒。”

“老夫人盛怒之下,将陆潭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厮尽数打成残废,发卖出去。”

“自那以后,大爷便不许任何人近身服侍了。”

我闻言,心中已然明了山医话外之音。

陆潭并非那等不将奴婢当人看的主子。

他自幼饱读圣贤诗书,明理懂事,知晓是非对错,与那陆柏桓截然不同。

山医能毫无怨言地陪在他身边多年,足见其本性。

而今,陆潭知我要与他成亲,竟还对我发脾气。

我心中不禁影影绰绰地生出些荒谬之念。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

陆潭那笑容,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蹙眉问道:“你一直看我作甚?”

我默默无言,重新端了碗药回来,一板一眼地说道:

“大爷,我确实不能拿你如何,只是,我迟早要与你成亲,不如……”

我低头搅动药汁,缓缓说道:“不如,我现在便行使一下妻子的权力。”

陆潭闻言,有些震惊地打量着我,似是不信我能说出如此狂妄之语。

“要么,您现在便将这药喝了,要么……”

他似是被我气笑了,挑眉问道:“你想如何?”

我紧抿着唇,心中却思量着山医之言。

山医告诉我,陆潭已半年不肯喝药,这才闹得气息奄奄。

若再这般下去,他恐怕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犹豫几秒,我手疾眼快,一把按住陆潭的下巴。

我低下头,轻轻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他身上冰凉如玉,气息与我纠缠的一瞬,我竟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陆潭身体微微后仰,那突出的喉结,薄得似要挤破那雪白的脖颈。

短短几个呼吸后,我再抬头时,只见他脸上竟诡异地红了大片,宛如破晓时分的山雾。

那对蝴蝶般的睫毛,恼怒地颤抖着。

我忽地想起,陆柏桓曾调戏过寺庙里的尼姑。

那尼姑梨花带雨、羞恨交加的脸,竟与陆潭此刻的神情诡异地重合。

我一时竟生出了些许负罪感。

只是,我答应过老夫人,要照顾好他。

我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强作镇定道:

“若不喝药,我便再……再轻薄你一下。”

陆潭闻言,恨恨地瞪视着我。

半晌,他终是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7

山医瞧见陆潭竟开始乖乖喝药了,眉眼间瞬间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欢喜得紧。

我忙俯下身去,动作轻柔地为陆潭擦拭嘴角的药渍。

刹那间,我与他的距离骤然拉近。余光里,只见他那只惨白而纤瘦的手,正用力抓着被角,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温声细语地劝说道:“大爷,您这几日身子骨可是明显有所好转呢。方才我触着您的手,身上摸着也没那么凉飕飕的了,这可都是这药的功劳呀。”

陆潭却一脸冷淡,毫不在意地说道:“药石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罢了。”

我耐着性子,继续轻声哄道:“大爷呀,山医大叔熬药可辛苦啦。倘若每次您都不喝的话,他心里该有多伤心呐。”

说着,我缓缓伸出自己的十指,说道:“大爷您瞧瞧,这煎药可得不断试温才行呢,如此才能保证药性。我这才替大叔煎了几日药,这双手就已经成这般模样了,您想想,他长年累月地为您煎药……”

原本那细白如葱的手指,如今竟长满了可怖的烫泡。

陆潭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我的手上。

他轻轻抿了抿唇,而后一脸不耐烦地将碗中药底也喝了个干净。

自那之后,每次喝药,他都不必我再多费口舌劝说。

时光匆匆,半个月转瞬即逝。这日,山医大叔满脸喜色地前往老夫人处,向她汇报陆潭的身体情况。

“老祖宗,大爷的身体的确恢复了不少,起码如今已不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山医恭敬地说道。

老夫人听闻,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突然好转这么多,会不会是回光返照呀?”

山医笑着指了指我,说道:“老祖宗莫要多心,大爷这可是实打实地好转了。不过呀,这得多亏了这丫头呢。我曾对老祖宗说过的,她命格硬,与大爷正相补。”

正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老夫人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丫头,过来坐到我身边。”

她转头看向陆潭,问道:“开云伺候得你怎么样呀?”

陆潭静了一秒,缓缓说道:“她将儿子照顾得很好。”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我时的神情越发慈爱起来。

这时,小姐掩嘴轻笑一声,说道:“大爷有所不知,开云原先在我院里时,伺候侯爷的功夫也是尚佳呢。”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

我尽量保持平静,可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陆潭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这就是你对未来嫂子的态度吗?”

老夫人本来带着红光的面色,瞬间明显地沉了下去。

她缓缓说道:“老二媳妇,你虽年轻,可也不能太不懂规矩。”

陆柏桓猛地转过头,呵斥道:“母亲和兄长在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姐委屈地放下手帕,眸中的水光闪了闪,似是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数日不见,花穗迫不及待地来找我。

一见到我,她便急切地说道:“姐姐,你可知道……”

从她的口里,我才得知……

“姐姐,小姐又找了个替身呢。”花穗说道。

我不解地问道:“这种秘事你怎么知道的?”

花穗说道:“那晚呀,侯爷不知为何把屋子点得透亮,然后大发雷霆,把那女人打了半死扔在了小姐面前,小姐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然后呢?”我追问道。

“然后侯爷说,既然她不愿与他共枕,那他以后再也不会去小姐的院子,他们现在已经分房睡了。”花穗说道。

我轻轻哦了一声。

这分房睡,可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全府的人他们夫妻不睦嘛。

夫君不宠,婆母不喜,又没有子嗣。

怪不得小姐看起来如此憔悴呢。

可是陆柏桓既然默许了我代幸那么多年,说明他并不在意小姐找替身呀。

为什么换了个人,他就要跟小姐翻脸呢?

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想知道答案。

8

碧湖居这处庭院,四面临水,湖水悠悠,波光粼粼。湖中养着好些肥嘟嘟的锦鲤,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在水中悠然游弋,煞是好看。

这日,陆潭陪着老夫人来此喂鱼。他手中捧着鱼食,时不时洒下一把,逗得那些锦鲤纷纷围拢过来,引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老夫人瞧着陆潭,打趣道:“潭儿呀,你瞧这些鱼儿多欢实,你陪我这老太婆喂鱼,倒是乐在其中呢。”

陆潭笑着回道:“祖母说笑了,能陪祖母喂鱼,是孙儿的福气,孙儿自是乐意的。”

只是,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在这湖面的夜风里轻轻晃动,看着实在让人觉得扎眼。

我见此,心中一紧,忙道:“老夫人,陆公子,我回去取个披肩来,这夜风凉,莫要吹坏了身子。”

老夫人点头应道:“快去快回,莫要耽搁久了。”

我应了一声,便匆匆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去。

路过一处幽暗之地,突然,一只大手从身后伸来,狠狠地将我按到了柱子上。

我惊得睁大双眼,嘴也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陆柏桓的脸骤然放大在我眼前。

他狭长的眸子中透着几分戾气,一字一句地逼问我:“你到底是不是她?”

我的心瞬间落到了谷底,慌乱地挣扎起来。

他用力地捏紧了我的下巴,冷声道:“说话,还想在我面前装哑巴吗?”

那只手就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在我的脸侧,让我恶心不已。我奋力别过头去,却又被他用一根手指暧昧地别过脸。

他低低地说道:“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了?哼,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根本不需要通过声音,睡一觉就知道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心中暗道:他是疯了吗?我既然要跟他哥结亲,那便是他哥的女人,他怎么敢如此放肆?

陆柏桓仔细端详着我,冷冷地道:“我睡了三年的女人,竟然成了我大哥的妻子。”

他越说越激动,忍无可忍地吼道:“你怎么敢这么愚弄我们兄弟二人?尤其是我,难道在我身边做个通房不比给大哥守一辈子寡强?你当真愿意与死人成亲?”

我终于忍不住,用力地推开他,怒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被小姐指给傻子。到那时候,我已成人妻,就算你想给我位分也不行了。我只能一直做见不得光的替身,终生被按在床上,替小姐承受你的欲望,而不会造成丝毫的威胁。这就是小姐的算计,你懂吗?”

陆柏桓显然不知道这一茬,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趁他错愕的功夫,我用力踩了他一脚,扭身便逃。

我跌跌撞撞地跑着,终于跑回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陆潭的影子猝然闯入我的眼帘。

他在长廊的尽头处看着我,蹙眉问道:“怎么去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跳突然平静下来,笑了笑,走上前去给他披上外衣,轻声道:“无妨,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这时,山医大叔笑呵呵地补充道:“夜深了,大爷怕你出事,非要去找你呢。”

陆潭微不可闻地哼了声,道:“我是怕她跌入湖里,扰了鲤鱼的美梦,到时候祖母又要怪罪我了。”

9

我亲手为陆潭打造了一架轮椅。

推着他四处走走,总好过他整日恹恹地卧在榻上,不见天日。

游廊深处,藏着一片幽静的竹林,左侧便是碧波荡漾的湖水,时有清泉自假山顶潺潺而下,宛如天籁。

午后时分,阳光温柔地洒落一角,陆潭偏爱在此处静坐。

他取来清冽的泉水,亲手煮上一壶好茶,又捧起一本书,在阴凉处细细品读。

而我,则慵懒地靠在石头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暖阳。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忽闻陆潭的声音响起:“……你为何想与我结阴亲?”

我从半梦半醒中惊醒,支起身子,朝他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合上书卷,置于膝上,正认真地凝视着我。

我愣了愣,片刻后才道:“我……不想嫁给那傻子。”

陆潭闻言,低敛了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凉意:“我猜,也是这般缘故。”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我,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睡意全消,只觉此事莫名其妙,心中五味杂陈。

眼见着陆潭的病情日渐稳定,山医便决定前往山中,采些珍奇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临行前,他担心陆潭会有什么突发情况,便给了我一个薄薄的木盒,里面藏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

“这是西南的秘术,”山医解释道,“只要按碎这盒子,便能千里传讯,无论你们相隔多远。”

我接过木盒,心中暗自记下。

临别之际,山医大叔打趣道:“我是不是该改口,唤你一声夫人了?”

我苦笑摇头,道:“大叔,您可别开这种玩笑了,阴亲岂能与真正的结亲相提并论?”

“即便陆潭他日不幸离世,”我心中暗想,“侯府嫡长子的夫人之位,又怎会轻易落在我一个丫鬟身上?”

“我最后的归宿,”我轻声自语,“大抵是在那佛堂之中,永远以陆潭未亡人的身份,为他祈福,保佑他来世安康顺遂。”

这,便是我与老夫人之间,那心照不宣的交易。

山医大叔辞了这府中差事,远走他乡,自此,我便如那没了主心骨的陀螺,又多了诸多琐事要忙。

譬如……得为陆潭更衣,还得为他沐浴。

初次为他擦身之时,他眼角泛起潮红,似那天边云霞,身子亦挣扎扭动,口中嚷着非要自己动手。

我盯着他那通红如熟透虾子的耳垂,不禁暗自思忖。

“莫不是他往昔洗浴,从未让侍女近身伺候过?”

想那陆柏桓,即便已然成亲,洗浴之时,尚有七八个侍女在旁侍奉,如众星捧月一般。

他向来拿我们这些下人当那猫儿狗儿般,从不曾放在心上。

陆潭咬牙切齿,满脸羞愤道:“你真是不知羞耻!”

我在他瞧不见之处,苦笑了下,那笑里藏着几分无奈与落寞。

“若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脸皮自然不如我这般厚实。”

“可惜啊,我早已不是那等纯真少女了。”

有个词儿,叫啥来着?

我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有日在书上瞧见了那个词——残花败柳。

戏本子上说了,像我这样失了贞洁的女子,便是那残花败柳之流。

我托着下巴,呆呆地发愣,思绪飘远。

忽有人默默为我披上外衣,那动作轻柔,似怕惊扰了我。

我回头,只见陆潭的手按住书封面,问道:“你又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讪讪一笑,忙将书藏到身后,似做了错事的孩子。

陆潭的藏书浩如烟海,他向来珍视非常,却许我随意翻看,似将这特权独给了我。

兴致好时,他也会指点我,哪些书好,哪些书妙,还亲自教我句读写字,如那严师一般。

我将默背下来的诗,如邀功般拿给他看,眼中满是期待。

陆潭漫不经心地道:“呀,我们开云真厉害。”

那语气,带着些许逗弄之意,似在逗那小猫小狗。

我不满,撅着嘴道:“你像是在哄小孩。”

陆潭懒洋洋地问我:“你今年多大?”

“十八。”我脆生生答道。

他一本正经道:“我比你大了快十岁,在我这你就是个小孩。”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有一瞬的出神,思绪飘远。

不知不觉,我来陆潭身边已近两年了。

这两年,他的身体虽虚弱,却也还算稳定,似那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光亮。

山医大叔研制了许多新药,每日为他熬煮补药,又在他房间里做些奇怪的秘术,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他长命百岁,似那虔诚的信徒。

火烛之前,山医大叔让陆潭亲自许一个愿望。

他静静地看向我,道:“你替我许。”

我怔住,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惊住。

一瞬间,大脑里有许多想法闪过,似那繁星闪烁。

我真心地说:“我希望你快乐。”

陆潭淡淡地说:“怎么个快乐法?”

我想了想,道:“身体好起来,然后娶个高门贵女,子孙满堂,仕途顺遂……大抵如此。”

灯火影绰,似那梦幻之景。

陆潭低低地问我:“是真心话吗?”

视线交错,似那电光火石之间。

我移开了目光,似不敢与他对视。

真心吗?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山医大叔口中的神明真的显灵了,似那奇迹降临。

陆潭突然想出府去。

我欣喜地问他去哪儿。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半晌,才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听闻民间有灯会。”

灯会常有,并无什么特殊的。

不过自随小姐嫁入侯府以来,我也好久没去过了,心中想看得很,似那孩童盼着糖果。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我推着陆潭从碧湖居后的角门偷偷溜出去,似那做贼一般。

也是在那天,一位尊贵的郡主带着随从出游,似那娇贵的公主出巡。

灯烛游龙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中了陆潭,似那猎人瞧见了猎物。

郡主年轻热烈,落落大方地上前,笑道:“公子,我要与你猜灯谜,如何?”

陆潭微微点头。

比赛的结果我已经忘记了,似那被风吹散的云烟。

只记得郡主眸子亮盈盈的,似那夜空中的星辰:“愿赌服输,我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如何?”

陆潭侧头,问我要不要去。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去的话,奴婢就在外面等着。”

在他面前,我很久没有自称过奴婢了,似那被宠坏的孩子。

可是外人在场,我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似那被拉回现实的梦者。

郡主已然等不及,欣悦地越过我去推陆潭,似那迫不及待的孩童。

她一点都不在意坐轮椅的他,也不在意他身体是否康泰,似那无畏的勇士。

要知京中多少贵女,都因陆潭的身体,对他望而却步,似那胆小的飞鸟。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怅然若失,似那失去了珍宝的孩子。

明明也未曾得到过,失去的痛觉却这么清晰,似那被刀割伤的伤口。

我在冷风里站了很久,似那被冻僵的雕像。

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辰,似那被遗忘的节日。

郡主乃摄政王之独女,自幼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宛如那璀璨星辰,熠熠生辉。

这一日,摄政王夫妻竟亲自上门说亲,老夫人听闻此事,惊愕之情远大于欢喜,一时竟愣在原地。

而我,也因此得知了其中隐情。

原来,郡主对陆潭并非是一见钟情那般简单。

早在十几年前,陆潭还是那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时,郡主便已对他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后来,陆潭不幸病重,郡主亦是痴心一片,一直不肯出嫁,宁愿守着这份情意,耗到了如今这般年纪。

陆潭的婚事,如今已然成了全侯府的焦点所在,众人皆对此事议论纷纷。

就连那陆柏桓的妾室怀孕的消息,在此刻也变得无足轻重,仿佛一阵轻风,吹不起半点涟漪。

若这份亲事能成,老夫人自然是满心欢喜,犹如那久旱逢甘霖一般。

只是,陆潭此前已然说了阴亲,现下若想正常成亲,须得了结阴亲之事,方可顺理成章。

于是,我便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正如当初我毅然决然地向老夫人面前跪下,言辞恳切地说我愿意嫁给陆潭一般。

这一日,我来到老夫人面前,神色从容,道:“老夫人,我愿意离开,成全大爷与郡主的好事。”

我特意请了山医,算过陆潭与郡主的生辰八字,亦是格外契合,仿佛天作之合。

郡主出身高贵,诗书琴画无一不通,端的是才情兼备,且对陆潭一往情深,即便他日后逝世,她也愿意为他守寡,这份情意,当真是感人至深。

如此看来,我的确没有再留在他身边的必要了。

老夫人见我如此知趣,亦是欣慰不已,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道:“好孩子,你既如此大度,那便说说你想要什么吧,只要我能给的,定不会亏待了你。”

我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一一交了出来,然后屈膝跪下,恳切道:“求老祖宗放我脱籍,让我从此自由。”

老夫人微微叹气,道:“孩子,你可以向我要很多东西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只要你开口,我皆可满足你。”

我保持磕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任由那泪珠在石砖上滚啊滚,最后汇成一汪清潭,仿佛是我心中无尽的哀愁。

花穗得知此事后,想跟我一起走,却被我坚决拒绝了。

我语重心长地劝她道:“出府后就要靠自己谋生了,哪有在侯府这般轻松自在?你只要在老夫人身边好好当差,不惹事生非,将来必会衣食无忧,美满幸福。”

作为姐姐,这是我能为她谋的最好的路了。

花穗闻言,哭着点头,一个劲地往我怀里塞银子,道:“姐姐,你拿着这些银子,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临行前,许多人都来送我,皆是些曾经的姐妹,她们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意想不到的是,陆柏桓竟也在这群人之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只要你想,我现在就纳你为妾室,你若还像以前那样殷勤侍奉,我便专宠你一个,如何?”

我盯他良久,心中五味杂陈,终是发出一声嗤笑。

陆柏桓见状,冷冷道:“别总这幅表情,怎么,不屑于攀我这高枝,还指望陆潭来挽留你吗?”

他讥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走后,郡主就要住进碧湖居了,那可真是位痴心的佳人,你比不上她的。”

“你那么尽心地伺候陆潭有什么用,他身体好了便不需要你了,到时候你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

“也不知道若干年后陆潭还会不会记得你,他连送都不送你一下,可见你在他心里这般微不足道,你还不明白吗?”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控制不住地抽痛了一下。

在他得意的目光里,我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陆潭已经跟我冷战很久了,我们之间的对话,终止于那次灯会回来的路上。

他问我开不开心,我抽着鼻子,强颜欢笑道:“开心。”

陆潭看着我,目光深邃,道:“是看灯会开心吗?”

我想了想,违心地说道:“不是,你和那位小姐走在一起时,宛如一对璧人,我的许愿开始显灵了,我很开心。”

(替身三年,我求他抬我做通房,他拒绝,我说了句话,他与小姐的脸煞白,上部分,后续完结在主页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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