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推荐

全部小说网完本小说全部全部小说全集八度中文网

摘要:写小说必备的个宝藏APP,建议收藏!【孽缘(上)】引子凌晨三点,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像一根针,准准地扎在我的神经上。我没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假装沉睡。身边,女儿彤彤翻了个身,小猪似的哼唧两声,又没了动静。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见陈雷的每一个动作:脱鞋时磕碰到鞋柜的闷响,外套拉链划过的嘶嘶声,以及他走…
写小说必备的个宝藏APP,建议收藏!

【孽缘(上)】

引子

凌晨三点,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像一根针,准准地扎在我的神经上。

我没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假装沉睡。身边,女儿彤彤翻了个身,小猪似的哼唧两声,又没了动静。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见陈雷的每一个动作:脱鞋时磕碰到鞋柜的闷响,外套拉链划过的嘶嘶声,以及他走进卧室时,身上带来的一股独有的、混杂着土霉味和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调料包的气息。

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它不属于我们这个家,它属于陈风,我那个永远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叔子。

陈雷在我身边躺下,床垫陷下去一块,带着一股深夜的寒气。他以为我睡着了,动作很轻,但那声压抑不住的、疲惫到骨子里的叹息,还是像砂纸一样,磨过我的耳膜。

我心里那块叫“忍耐”的石头,又裂开了一道缝。

“又去了?”我终究是没忍住,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块冰掉进了火堆。

陈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着,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烦躁和无奈正在弥漫开来。

“嗯。”半晌,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不是上周才闹过一次吗?”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有紧紧攥着被角的指节,泄露了我的情绪。

“他想家了。”陈雷说,翻了个身背对我,“租的那个房子,下水道堵了,房东不管。他一个人,能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笑声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一个人?他三十岁了,不是三岁。那个专门为他租的、离我们家只有两条街的单间,每个月的水电煤气,哪一样不是陈雷在操心?他的“家”,到底在哪里?

“你睡吧,很晚了。”陈雷似乎不想再谈。

“陈雷,”我叫他的名字,一字一顿,“我们结婚时,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弟弟情况特殊,但你会有分寸,绝不会影响我们自己的小家。现在呢?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个家的样子吗?”

他猛地翻过身来,声音也提了八度:“林蕙!你什么意思?他是我弟!是我唯一的亲弟弟!爸妈走得早,我不看着他谁看着他?”

“他是我弟”——这四个字,像一句魔咒,从我们恋爱那天起,就横亘在我们中间。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亲情,是责任,是男人有担当的表现。我甚至感动过,觉得嫁给这样一个重情义的男人,是我的福气。

可十年过去了,我才明白,这根本不是福气,是我的劫。

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什么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塑料碰撞声。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个掉漆的奥特曼玩具,陈风从不离身的宝贝。每次他“离家出走”,陈雷总能靠这个把他哄回来。

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又冷又硬。我掀开被子下床,没开灯,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客厅。

我需要冷静一下。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画面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第一次见陈风,是在我和陈雷的婚礼上。司仪正在台上说着煽情的祝词,宾客席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正痴痴地笑着,手里抓着一把喜糖,往自己嘴里塞,糖纸都来不及剥。

那就是陈风。

陈雷的脸“唰”地白了,他丢下我,快步走过去,半是哄半是拽地把陈风拉到角落。我站在台上,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局外人,尴尬地接受着全场宾客探究的目光。那一刻,我就该明白的。

婚后,陈风成了我们生活里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他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家门口,带着一身的雨水和泥土;他会在我们夫妻亲热时,突然在门外大声地唱起跑调的儿歌;他会把我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剪得破破烂烂,然后高兴地给我看他的“作品”。

而陈雷,永远只有那句话:“蕙蕙,他脑子不好,你多担待。他是我弟。”

我担待了。我把他的脏衣服拿去洗,给他做他爱吃的红烧肉,在他半夜发狂时帮着陈雷一起安抚他。我以为我的忍让和付出,能换来这个家的安宁。

直到彤彤出生。

彤彤一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朋友。陈风也来了,陈雷把他看得紧紧的。可就在切蛋糕的时候,彤彤的小手动了一下,碰倒了桌上的果汁。陈风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尖叫一声,冲过去就把那个三层大蛋糕整个掀翻在地。

奶油、水果、蛋糕胚,糊了满地。彤彤被吓得哇哇大哭。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冲过去抱起女儿,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那个还在嘿嘿傻笑的“孩子”,我第一次对陈雷吼了出来:“让他走!让他从这个家滚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控。

那晚,我们大吵一架。最后,陈雷妥协了。他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给陈风租了个房子,请了个钟点工阿姨照应。我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

可我错了。物理的距离拉开了,心理的捆绑却越来越紧。陈风成了陈雷一个随叫随到的“任务”。灯泡坏了,他要去换;下水道堵了,他要去通;没钱花了,他要送去;心情不好了,他要去陪。

我们这个家,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打扰的旅馆。而陈雷,就是那个在两个“家”之间疲于奔命的旅客。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水,试图浇灭心里的火。月光下,我看到茶几上放着彤彤的画。画上是三个人,爸爸、妈妈,和她自己,手拉着手,笑得很开心。

鼻子一酸,我赶紧转过身去。

卧室里传来陈雷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他总是这样,风暴过后,他能迅速入睡,把所有问题都留给黑夜和清醒的我。

我走回卧室,轻轻躺下,背对着他。床头柜上那个掉漆的奥特曼,在黑暗中仿佛一个狰狞的符号,嘲笑着我十年的婚姻。

我知道,今晚的争吵,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不会有任何结果。天一亮,他会像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会给我和女儿买好早餐。而那个叫陈风的无底洞,会继续吞噬着他的时间、精力和我们这个家本就不多的温情。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我突然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句话。

我对陈雷的爱,大概就是那句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话。而他对他弟弟的责任,却是他说了一辈子的话。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万水千山,只是一个陈风。可这一个陈风,比万水千山,更难跨越。

这孽缘,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白。我知道,新的、重复的一天,又开始了。而那个看不见的“情感地雷”,就埋在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何时何地,被谁引爆。

第一章

周一的早晨,像一场精确编排的默剧。

我六点半起床,给彤彤穿衣服,梳辫子。陈雷随后起来,胡乱地洗漱,然后像往常一样,把一份“老张记”的豆浆油条放在餐桌上。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餐桌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岁月静好。

他似乎已经忘了昨晚的不快,或者说,他习惯了自动屏蔽。

“彤彤,快吃,爸爸送你去幼儿园。”他夹起一根油条,蘸了蘸酱油,递到女儿嘴边。

彤彤高兴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谢爸爸。”

我低头喝着豆浆,没有看他。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等我给他一个台阶下。只要我说一句“你也快吃吧”,昨晚的一切就可以翻篇。这是我们之间无形的默契,或者说,是我一再退让形成的惯例。

但今天,我不想。

空气沉默得有些粘稠。彤彤看看我,又看看她爸爸,小孩子对气氛的敏感超乎大人想象。她放下油条,小声说:“妈妈,你怎么不吃呀?”

我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妈妈喝豆浆就饱了。”

陈雷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他快速地吃完自己的那份,拿起车钥匙:“我先送彤彤,单位有早会,来不及了。”

“嗯。”我应了一声。

他走到门口换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林蕙,昨晚……是我不对,我太累了,口气不好。”

这是他惯用的道歉方式,不谈问题核心,只谈情绪态度。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陈雷,我们谈谈吧。不是现在,你下班后,我们好好谈谈。关于陈风,关于我们这个家。”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种熟悉的、不耐烦的神情又浮现在脸上。“又谈?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不是都说过了吗?”

“没说过。”我打断他,“以前都是你在说,我在听。今天,我想让你听我说。”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陈雷愣住了,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他习惯了我温顺,习惯了我“顾全大局”。

“爸爸,要迟到啦!”彤彤在门口催促。

“好,好。”陈雷回过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没再说什么,拉着彤彤的手,匆匆关门离去。

防盗门“咔嗒”一声锁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他没吃完的半根油条,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十年的婚姻,我们就像两只陀螺,被一根叫“亲情”的鞭子抽打着,围着一个失控的中心旋转,耗尽了彼此所有的力气。

下午,学校开教研会。

我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工作算不上多忙,但琐碎。会议冗长而无聊,我坐在角落里,手里转着笔,心思却完全飞走了。

手机在桌下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看,是陈雷发来的微信。

“晚上我妈让我们过去吃饭。”

我妈,指的是我婆婆。不对,是前婆婆。陈雷的父母在他上大学时就出车祸去世了,这个“妈”,是我自己的妈妈。他总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把我的家人当成他的。这也是当初最打动我的地方之一。

我回了一个字:“好。”

他很快又发来一条:“我六点去接你和彤彤。”

“不用,我自己带彤彤过去,你直接去吧。”

发出这条信息,我关掉了手机。我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来组织我的语言,准备晚上的那场“谈判”。

去我妈家,也好。在娘家,他总会收敛一些。

傍晚,我去幼儿园接了彤彤,坐公交车回我妈家。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彤彤被挤得小脸通红,我紧紧把她护在怀里。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坐爸爸的车?”她仰着头问我。

“爸爸今天忙,妈妈带你体验一下生活,不好吗?”我笑着说。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妈住的是老式的小区,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要用很大的力气跺脚才会亮。我拉着彤彤,一边走一边用力跺脚,昏黄的灯光在我们身后一盏一盏地亮起,又一盏一盏地熄灭。像极了我和陈雷的感情,偶尔被点亮,但大部分时间,都沉寂在黑暗里。

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红烧排骨、清蒸鲈鱼、番茄炒蛋,都是我和陈雷爱吃的。他这个人,嘴不甜,但行动上很会讨我父母欢心。每次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没断过,对我爸妈比我都上心。这也是我爸妈一直劝我“多忍忍”的原因。

“小雷呢?”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只有我们母女俩,有些意外。

“他公司有事,直接过来。”我轻描淡写地解释。

“哦。”我妈没多问,招呼彤彤去洗手。

六点半,陈雷到了。他提着一箱牛奶和一个大西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妈,爸,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刚要开饭。”我爸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乐呵呵地说。

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地和谐。陈雷不停地给我妈夹菜,给我爸倒酒,陪我爸聊着国家大事,把我妈哄得笑声不断。彤彤坐在他旁边,享受着爸爸的投喂。

我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恍惚间觉得,昨晚那个在黑暗中与我争吵的男人,和我眼前这个“模范女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真的很擅长扮演不同的角色。在陈风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的哥哥;在我父母面前,他是无可挑剔的女婿;在女儿面前,他是温柔有趣的爸爸。

唯独在我面前,他才是最真实,也最疲惫的陈雷。

吃完饭,我爸拉着陈雷去阳台下棋。我妈在厨房洗碗,我走过去帮忙。

“你跟小雷,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我妈一边冲着碗,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我否认。

“你别骗我了。”我妈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擦了擦手,“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从进门就没笑过。还是因为他弟的事?”

我沉默了。在我妈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我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蕙蕙啊,妈知道你委屈。可你想想,小雷也不容易。摊上那么个弟弟,谁愿意啊?那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责任。他要是不管,那成什么人了?咱们当初,不就是看上他这份重情重义吗?”

又是这套说辞。我听了十年,耳朵都快起茧了。

“妈,重情重义和没有边界感,是两回事。”我终于忍不住反驳,“他可以管他弟,但不能以牺牲我们这个家为代价。彤彤都五岁了,这五年来,他有多少个晚上是半夜才回家的?有多少次我们一家三口的计划,因为陈风一个电话就泡汤了?您觉得这正常吗?”

“那能怎么办呢?你总不能让他把亲弟弟扔大街上吧?”

“我没让他扔!”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他现在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有他自己的家庭和责任!他不能把所有的天平都倾向陈风那边!”

厨房的门没关严,我看见阳台上,陈雷下棋的动作停住了。他背对着我们,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听。

我妈被我的激动吓了一跳,拉了拉我的胳膊:“小声点,小声点……让孩子听见不好。”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妈,对不起,我不是冲您。我只是……太累了。”

“我懂,我懂。”我妈拍着我的背,眼睛里满是心疼,“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小雷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心太软。你多体谅他,好好跟他沟通,啊?”

好好沟通?我们之间,还能好好沟通吗?

从我妈家出来,已经快九点了。

陈雷开车,彤彤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睡着了。车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舒缓的音乐。

一路无话。

快到家时,陈雷突然开口了:“你想怎么谈?”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回家谈。”我说。

回到家,我先安顿好彤彤。给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看着她熟睡的安详脸庞,我心里那份决心更加坚定了。

为了女儿,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走出儿童房,关上门。陈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把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走过去,问。

“你先看看。”

我拿起信封,很厚,有点重。我打开它,从里面倒出来的,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沓厚厚的单据。

医院的缴费单、药店的发票、心理咨询中心的收据、还有……一份诊断证明。

我拿起那份诊断证明,上面的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

【姓名:陈风】

【诊断: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伴有二级智力残疾】

我一直以为,陈风只是智力有点问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精神分裂症。

“他从高中开始,就有这个病。”陈雷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沙哑而疲惫,“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正常人差不多,就是反应慢点。犯起病来……会产生幻觉,有攻击性。那年我爸妈出车祸,就是因为他半夜突然发病,在家里放火……”

我浑身一震,手里的单据“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他一直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爸妈。所以这些年,我不敢刺激他,什么都顺着他。医生说,要维持情绪稳定,不能受刺激。”陈-雷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林蕙,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彤彤。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放不下他。我一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间小屋子里,犯病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我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我认识他十二年,结婚十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那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永远一副“天塌下来我顶着”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单据。每一张单据,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上面的日期,从我们结婚前,一直延续到上个星期。那些我不知道的日日夜夜,他就是带着这些奔波在医院和药店之间。

原来,他不是不累,只是把所有的累,都自己扛了。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们刚谈恋爱。有一次我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想了很久,说:“我希望我弟能好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气、委屈、愤怒,仿佛都被抽空了。我只觉得心疼,铺天盖地的,快要将我淹没。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僵硬,但没有推开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他摇摇头,过了很久才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多一个人跟着我一起痛苦吗?这是我的十字架,我自己背就行了。”

“陈雷,”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一起背十字架的。”

他终于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把这十年来的所有委见,都哭了出来。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聊陈风的病情,聊他这些年的心力交瘁,聊我们被忽略的感情。

天快亮的时候,陈雷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无比认真地看着我:“蕙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联系了北京的一家精神康复中心,据说效果很好。等我攒够了钱,就送他过去接受系统治疗。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好好过日子。”

“我陪你一起。”我看着他,坚定地说,“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那堵墙,终于塌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天真地以为,坦诚和沟通,就是解决所有问题的钥匙。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终于可以回到正轨。

可我忘了,“孽缘”之所以是孽缘,就是因为它从不会轻易地放过你。它会在你看到曙光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你重新拖回深渊。

而那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坦白局的第二天,陈雷变了。

他开始主动跟我报备行程。

“蕙蕙,我下班了,现在过去看看阿风,给他送点药,大概半小时就回。”

“老婆,我到家了。阿风今天情绪还行,吃了饭,自己看电视呢。”

他的微信一条接一条,详细到近乎啰嗦。我知道,他在努力,在试图修复我们之间的裂痕。我也积极地回应着,每天给他发彤彤可爱的视频,提醒他按时吃饭。我们仿佛回到了热恋期,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我甚至开始主动关心陈风。

“他药吃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去买?”

“天气转凉了,他那边的厚被子拿出来了没有?”

陈雷每次听到我这么说,眼里的感激和动容都快要溢出来。他会用力地抱抱我,说:“老婆,谢谢你。”

那句“谢谢”,让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开始动用我自己的积蓄。我把我妈给我的嫁妆钱,一张存了五年的定期存单取了出来,连同我这些年当老师攒下的几万块钱,一共凑了十五万,交到陈雷手里。

“这……这怎么行?这是你的钱。”他执意不肯收。

“什么你的我的。”我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我们是一个家。给阿风治病要紧。”

陈雷眼圈红了,他没再推辞,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真正的战友,在并肩对抗着生活的磨难。

北京那边的康复中心,陈雷联系得很顺利。对方看了陈风的病历,说可以接收,一个疗程三个月,费用大概在二十万左右。虽然昂贵,但总算有了盼头。

我们离目标,只差五万块了。

陈雷说,他单位年底会发一笔项目奖金,差不多能凑够。

那段时间,是我们婚后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家里重新有了笑声。周末,陈雷会推掉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带着我和彤彤去公园,去游乐场。阳光下,他把彤彤高高地举过头顶,彤彤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整个草地。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

就连陈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暖意。陈雷说,他最近情绪很稳定,不吵不闹,每天按时吃药,甚至开始学着用手机看新闻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甚至开始幻想,等陈风去了北京,我们就可以彻底松一口气。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给彤彤一个独立的房间。也许我们可以去旅行,去那个我们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云南。

生活,似乎终于对我露出了笑脸。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那天学校提前放学,我去菜市场买了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陈雷说他今晚会早点回来。

我哼着歌,切着菜,心情无比愉悦。

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陈雷忘了带钥匙,擦了擦手就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怯懦和探究。

“你……你找谁?”我警惕地问。

女人局促地搓着手,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声音:“我……我找陈雷。这是他家吗?”

“他是住这里。你有什么事吗?”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我是陈风的房东。”女人说,“他,他已经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什么?”我愣住了,“不可能!我们每个月都按时……”

“是真的!”女人见我不信,急了,从一个破旧的布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记事本,“你看,这是记录。从八月份开始,就没有交过了。我催了他好几次,他都说他哥会给。可我今天再去找他,他人不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没办法,才找到这里来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八月份?那不正是陈雷把我的十五万块钱拿走的时候吗?

他不是说,钱都存起来,准备给陈风治病吗?为什么会连房租都交不起?

“他……他人不见了?”我抓住了一个更可怕的词。

“是啊!我今天去的时候,门开着,里面乱七八糟的,跟遭了贼一样,就是不见人。”房东太太一脸愁容,“姑娘,我不管你们家有什么事,这房租你得给我结了。还有水电费,一共是三千二百块。”

我机械地掏出手机,给她转了账。

房东走了,我却还愣在门口,浑身冰冷。

陈风不见了。

陈雷的电话打不通。

我疯了一样冲进卧室,拉开我们衣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那是我们放贵重物品的地方。那个装着我十五万块钱的银行卡信封,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我颤抖着手打开它。

空的。

卡不见了。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钱呢?陈雷去哪了?陈风又去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被骗了?被偷了?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拿起手机,开始疯狂地拨打陈雷的电话。一遍,两遍,十遍……永远都是那句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开始给他单位的同事打电话。

“喂,李哥,我是林蕙。陈雷跟你在一起吗?”

“林蕙啊,陈雷今天下午请假了啊,说家里有急事。怎么?他没回家吗?”

请假了。家里有急事。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以什么理由?丈夫失联?可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说钱没了?可那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陈雷家属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是!我是!请问你是?”

“这里是城南派出所。你的爱人陈雷,在你家附近的天桥上,跟人发生争执,现在受伤了,你赶紧过来一趟。”

受伤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

“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这个你过来就知道了。地址是……”

我记下地址,抓起包就往外冲。我甚至忘了去幼儿园接彤彤,满脑子都是“陈雷受伤了”。

我打了个车,一路催着司机。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我赶到那座天桥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桥下,红蓝色的警灯闪烁着,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挤进人群,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陈雷躺在担架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色的T恤上全是血。他的眼睛紧闭着,一动不动。

而在他旁边,蹲着一个警察,正在给一个男人做笔录。

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们小区门口水果店的老板,老王。

而老王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是陈风。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躺在担架上的陈雷。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掉漆的奥特曼。

一个警察向我走来:“你是陈雷的爱人林蕙?”

我点点头,声音都在发抖:“是。他……他怎么了?”

警察叹了口气,指了指水果店老板:“据这位先生说,你爱人是为了你弟弟,才跟人打起来的。”

“我弟弟?”我看向陈风,一头雾水。

警察解释道:“具体情况我们还在了解。大概就是,你弟弟拿了人家水果店的苹果,没给钱就跑了。老板追上来,你弟弟就躲到你爱人身后。然后你爱人就跟老板发生了口角,推搡之间,你爱人自己没站稳,从台阶上滚下去了,头磕到了栏杆上。”

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我看着那个高高的、陡峭的石阶,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那……那个老板呢?”

“人家老板也很冤。他说你爱人当时情绪很激动,一个劲地说‘他是我弟,你们谁都不能动他’,然后就推了他一把。他就是正当防卫。我们看了监控,也确实是你爱人先动的手。”

我如遭雷击。

我看向陈风,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神很空洞,很茫然,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审判。

“那……我爱人他……”

“医生检查了,颅内出血,需要马上手术。你赶紧去医院办手续吧。”

颅内出血。

手术。

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被护士推着,跟着移动病床跑向救护车。在上车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桥上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陈风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那个警察正试图跟他沟通着什么,但他毫无反应。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把他消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突然明白,我以为已经坍塌的那堵墙,其实一直都在。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变得更加坚固,更加难以逾越。

而这一次,它不仅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还把陈雷,推向了万丈深渊。

这该死的孽缘!

第三章

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家属们压抑的啜泣声。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我妈和我爸赶来了。幼儿园老师发现我没去接彤彤,打不通我电话,就打到我妈那里去了。现在,彤彤在我爸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妈坐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很暖,但我全身都是冷的,从里到外。

“会没事的,蕙蕙。小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妈不停地安慰我,但她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术室上方那盏亮着的红灯。

“钱……钱够吗?”我妈小声问,“我跟你爸这里还有点积蓄……”

钱。

对了,钱!

那十五万!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站起来。

“妈,你帮我看着彤彤,我出去一下!”

我冲出医院,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银河路派出所。”

我必须去搞清楚,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

派出所里,值班的警察接待了我。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那张消失的银行卡。

警察听完,调出了陈风的笔录。

“根据你弟弟陈风的描述,以及我们的走访调查,情况基本是这样的。”警察指着笔录,对我说,“大概两个月前,你弟弟认识了一个网友,一个自称是‘投资大师’的人。那个人告诉你弟弟,有一个内部项目,投资十五万,半年就能翻一倍。”

我心头一紧。

“你弟弟信了。但是他没钱。于是他就回家,趁你们不注意,拿走了你放在抽屉里的那张银行卡。因为你爱人陈雷曾经带他去银行取过钱,他记住了密码。”

“他……他把钱都给那个‘大师’了?”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的。通过网上转账。我们查了那个账户,是境外的,而且是虚拟账户,钱一到账就立刻被分散转移了。这是典型的电信诈骗,追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

我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子才没倒下。

十五万。

那是我和我妈半辈子的积蓄。那是我给陈雷凑的、送陈风去康复中心的救命钱。

就这么……没了?

被那个我一直当孩子一样迁就、忍让的“病人”,轻而易举地,送给了一个骗子?

“那……那陈雷知道这件事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知道。”警察点点头,“据水果店老板说,今天下午,你爱人找到了你弟弟。当时你弟弟正准备坐长途车去外地找那个‘大师’。你爱人把他拦了下来,两个人好像发生了争吵。你爱人情绪很激动,应该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钱被骗光了。再后来,就发生了天桥上的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下午请假,是去找陈风了。

原来他在天桥上那么失控,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苹果,更是因为那被骗走的十五万,因为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走出派出所,天已经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命运的巨浪反复拍打,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走在回医院的路上,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

我想起陈雷拿到那笔钱时,眼里闪烁的光。

我想起我们一起规划着未来,讨论着彤ur彤的教育,憧憬着那趟未竟的云南之旅。

我想起我妈把那张存了多年的单子交给我时,说:“蕙蕙,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

眼泪,终于决堤。

我蹲在路边,像个疯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恨。

我恨那个骗子,恨他的贪婪无耻。

我恨陈风,恨他的愚蠢,恨他的无知,恨他像个黑洞一样,吞噬了我们的一切。

我甚至,开始恨陈雷。我恨他的愚孝,恨他的自我感动,恨他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强行绑在我们这个家身上!

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一次又一次地“他是我弟”,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回到医院,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我爸妈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吓坏了。我把事情的经过,用最平静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我妈听完,当场就哭了。我爸这个一辈子要强的男人,也背过身去,不停地用手背抹眼睛。

“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我妈捶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

我没有哭。我的眼泪,好像已经在刚才的路上流干了。

我的心,也已经麻木了。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我们一家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医生,我丈夫怎么样了?”我问。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血块已经清除了。但是……”

这个“但是”,让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病人的大脑皮层受到了损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未来可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比如记忆力衰退,语言功能障碍,或者……性格改变。”

“什么意思?”我爸急切地问。

“意思就是,他可能会不记得一些事,说话会变得困难,脾气也可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医生解释道,“当然,这也只是可能。具体情况,还要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做进一步的观察和康复治疗。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要有心理准备。

我还能准备什么呢?命运已经把最坏的结果,一样一样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陈雷被推出了手术室,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他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被命运随意地丢弃在这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风呢?

警察说,因为他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而且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批评教育后,就让他走了。

他走了。

他去哪了?他会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出租屋吗?他会记得吃饭吗?他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从这一刻起,这个名字,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死了。

第四章

陈雷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

那三天,我几乎没合过眼。白天,我守在ICU门口,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贪婪地看着他。晚上,我就睡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妈劝我回家,我不肯。

我怕我一走,他就醒了。

我怕我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爸妈轮流给我送饭,照顾彤彤。彤彤很懂事,她好像知道家里出了大事,不哭不闹,只是每天晚上都会问我:“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能抱着她,告诉她:“快了,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第四天,陈雷醒了。

他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

我冲进病房,看到他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陈雷!”我扑到他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珠动了动,转向我。他的目光很陌生,很空洞,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吐字很慢,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是林蕙啊!我是你老婆!”我急切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看着我,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地思考,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老婆?”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医生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可能会出现记忆力衰退……”

他不记得我了。

这个我爱了十二年,恨了也快十年的男人,把我忘了。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命运真是个讽刺的编剧。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没有认识他,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现在,他替我实现了这个愿望。他把我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努力地帮他恢复记忆。

我把我们的结婚照,彤彤的照片,都拿给他看。

“你看,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当时还说,我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这是彤彤,我们的女儿。她五岁了,在星星幼儿园上大班。”

他拿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神依旧是茫然的。他会看看照片,再看看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和照片的关联。

我爸妈也来了,跟他讲过去的事情。讲他小时候有多调皮,讲他工作后有多努力。

他听得很认真,像一个听故事的小学生。但他始终,想不起来。

他唯一有反应的,是在我爸提到“陈风”这个名字的时候。

“你还有一个弟弟,叫陈风。你最疼他了。”我爸说。

听到“陈风”两个字,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头……头疼……”他抱着头,在床上翻滚起来。

我们吓坏了,赶紧叫来医生。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陈风”这两个字。

这个名字,像一个被封印的魔鬼,藏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一旦触碰,就会让他痛苦不堪。

陈雷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但他的记忆,却停留在一片空白。他像一个新生儿,需要重新学习和认识这个世界。

他学会了叫我“林蕙”,叫我爸妈“爸妈”,叫彤彤“女儿”。但他看我们的眼神,依然是陌生的,客气的。

他不再是那个会给我妈夹菜、陪我爸下棋的“好女婿”。他变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呆呆地坐着,或者看着窗外。

他的脾气,也变了。

以前的陈雷,虽然固执,但性情温和。现在的他,却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护士给他换药,动作稍微重了一点,他会烦躁地推开。

彤彤不小心把水洒在他身上,他会突然大吼一声,把彤彤吓得哇哇大哭。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把他拉到一边,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彤彤不是故意的。”

他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感觉自己不像在照顾丈夫,而是在照顾一个……长大的陈风。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白天在医院照顾陈雷,晚上回家照顾彤彤,还要抽空去学校上课。我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生活的重担,一夜之间,全都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没有时间去悲伤,没有时间去抱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撑下去。

为了彤ton彤,也为了那个……陌生的陈雷。

半个月后,陈雷出院了。

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康复治疗。记忆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多少,都是未知数。

回家的那天,我特意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买了他最爱吃的鱼。

他走进这个熟悉的家,眼神里却全是陌生。他像一个客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彤彤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玩具小熊递给他:“爸爸,给你玩。”

他看着彤彤,又看看我,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熊。他笨拙地摸了摸小熊的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身走进了厨房。

晚饭的时候,我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尝尝,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他默默地吃着,没有说话。

吃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问:“我们……以前,关系好吗?”

我愣住了。

我该怎么回答?

说好?那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说不好?那我们这十年的婚姻,又算什么?

我看着他清澈又迷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过去的疲惫和挣扎,也没有了对陈风的偏执和愧疚。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我突然觉得,这样或许也挺好。

忘掉过去,忘掉那些痛苦和不堪,忘掉那个叫陈风的孽缘。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们……”我笑了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们很好。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欺骗一个失忆的病人,把我们千疮百孔的过去,粉饰成一个美丽的童话。这算不算……残忍?

可我别无选择。

我需要这个童话,来支撑我走下去。

我需要这个“新”的陈雷,来让我相信,我们的生活,还有希望。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邻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林蕙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邻市救助站的。我们这里,有一个叫陈风的人,他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和电话。请问,你认识他吗?”

陈风。

这个我已经刻意遗忘的名字,又一次,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生活。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未完待续)

扫描二维码推送至手机访问。

版权声明:本文由三也百科网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链接:http://www.iisanye.com/post/2185.html

分享给朋友:

“全部小说网完本小说全部全部小说全集八度中文网” 的相关文章

3d漫画全职妈妈的密码(3d漫画全职妈妈的密码是什么)

1. ?答:全职高手动漫出到了漫画第三十二章。2. 原因说明或者内容延伸:《全职高手》是一部网络小说,也被改编成了动漫和漫画。动漫和漫画的出版顺序有所不同,但是动漫和漫画的情节基本相同。目前,全职高手动漫已更新至第二季,而漫画则已更新至第三十二章。3. 操作类问题处理:不需要。全职高手出了两部动漫,…

极品山神_小说全部章节在线免费阅读_先森文学

催化加速器!石排潮玩联盟真给力青海位于我国西北、青藏高原的东北部,是世界屋脊的一部分,它同西藏一样广袤而充满神秘!“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打小就听着《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传唱一时的动人情歌展开对青海的向往,虽然已去过青海多次,但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契诃夫中短篇小说全集 - 安东·契诃夫 - 微信读书

《契诃夫小说全集》契诃夫全名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是世纪末俄国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家,与欧·亨利和莫泊桑并称“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契诃夫有着强烈的幽默感,其小说言简意赅,语句精炼,注重给读者留下独立思考的空间,契诃夫短篇小说最显著的特色,就是通过描写最平凡的生活揭示出生活的本质。契诃夫的…

凤囚凰txt新浪下载 - 180软件下载

小说:黄实仁主动迎接美女,美女跳过他主动向杨雄打招呼快活林酒店是天海市最富盛名的一家仿古式酒店。酒店的装修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五重屋檐出挑深远而楼层较高,配合着外壁的灰黑色铁梨木飞檐装饰,造型古朴简约,极具古典神韵。但此时酒店门口却站着的一名大煞风景的肥胖中年男人。一头稀疏的地中海头发被他强行梳成了…

有声小说《黑道特种兵》MP3免费打包下载 200集_第一故事

十本顶流黑道小说,致我们逝去的青春 十五年老书虫鼎力推荐1、孔二狗的《黑道风云二十年》…

浮世绝香(浮世绝香免费阅读)

一、结局:开放式结局。大家都认为亦休还活着。凤惟小传大结局里说“绝处也可以逢生",况且亦休有韩经和小无相功的帮助,应该能保住性命。此心和浮香一喜一悲。二、内容简介她,二十未嫁,传言奇丑无比,无人敢娶,却有风流名仕,独独倾心。她没有绝世容貌,只有一颗玲珑慧心,能堪破世情,看透人心。他,一藩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