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儿媳陈娟全集》(宝石猫)2025免费在线 - 伯乐阁
摘要:工地上我与陌生女子做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后我才知她身份很多年后,当我终于用汗水在城里换来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时,我偶尔还是会想起林慧。我想起她在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为我亮着的那一盏昏黄的灯。那三年,我们是工友们眼中最名正言顺的夫妻,过着最真实的柴米油盐的日子。直到她消失,再到我们重逢,我才像个傻子…工地上我与陌生女子做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后我才知她身份
很多年后,当我终于用汗水在城里换来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时,我偶尔还是会想起林慧。我想起她在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为我亮着的那一盏昏黄的灯。
那三年,我们是工友们眼中最名正言顺的夫妻,过着最真实的柴米油盐的日子。直到她消失,再到我们重逢,我才像个傻子一样,后知后觉地拼凑出她完整的名字,和那段我从未触及过的、属于她的身世。
故事,要从八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说起。那是我跟着老乡,从我们那个十八线的县城,来到这座南方大都市的第三个年头。
第1章 工地上的“野百合”
那年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我们所在的“锦绣江南”楼盘项目,工期催得紧,钢筋在烈日下烫得能煎熟鸡蛋。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一个个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尘,在身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
工地的生活,单调、枯燥,除了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就是工友们粗声大气的玩笑和夜晚牌桌上的叫骂。女人在这里是稀罕物,除了食堂里胖乎乎的王嫂,就是几个跟着丈夫出来、负责后勤零活的嫂子。她们大多嗓门洪亮,性格泼辣,跟男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连言行举止都变得粗粝。
所以,当林慧出现的时候,就像是在一堆杂草乱石里,突然开出了一朵安静的野百合。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工地的临时医务室。那天我从中暑的边缘被工头老王拽了下来,灌了几大口藿香正气水,头晕眼花地躺在小床上。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正低头整理药品。她就是林慧。
她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但就是干净,一种和这个工地格格不入的干净。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在室内待久了的白,不像我们,被太阳晒得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她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眼神专注而平静。
“喝点盐糖水,你这是脱水了。”她递过来一个搪瓷缸子,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点点我不熟悉的、软糯的口音。
我挣扎着坐起来,接过缸子,滚烫的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指,像触了电一样,赶紧缩了回来。我狼狈地埋头喝水,听见她轻声说:“慢点喝,别呛着。”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来这儿的。她那位亲戚是项目上的一个小组长,说她读过卫校,有点医学常识,就让她在医务室帮帮忙,处理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小伤。工地上的动性大,也没人深究她的来历。大家只知道,这个叫林慧的姑娘,话不多,人很好。谁的伤口需要换药,谁发烧了需要拿药,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工友们私下里会议论她。张伟,我一个铺的哥们,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说:“陈勇,你看那林医生,细皮嫩肉的,不像咱们这种干粗活的。你说她一个姑娘家,跑这鬼地方来干嘛?”
“人家干嘛,关你屁事。”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犯嘀咕。
她确实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我们吃饭时狼吞虎咽,她总是细嚼慢咽;我们说话时唾沫横飞,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微笑一下;我们住的板房宿舍,一进去就是一股汗臭和烟味,而她那个小小的医务室兼宿舍,永远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养着一盆小小的绿萝。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往医务室跑。今天说手指被钢丝划了,明天说腰又扭了。其实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伤,自己用创可贴就能解决。但我就想找个借口去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
她每次都很耐心,低着头用棉签给我擦碘伏,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让我心安的气息。
“你这手,得爱惜点,不然以后老了都是毛病。”她一边给我包扎,一边轻声说。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某个地方就这么软了下去。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嗯”地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那段时间,去医务室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真的受点什么伤,这样就能理直气壮地在她那儿多待一会儿。这种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一个大男人,天天盼着自己受伤。
工地上的人都是人精,我的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工友们看穿了。他们开始拿我打趣,每次我从医务室回来,张伟他们就怪声怪气地喊:“哎呦,陈勇,又去让林医生给你‘爱的治疗’啦?”
我涨红了脸,嘴上骂骂咧咧地跟他们推搡,心里却有点甜。
我以为,我和她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我一个来自穷山沟的农民工,她一个干净文静的城里姑娘,我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在这个工地上短暂地相交,然后就会各自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从没敢奢望过什么,只是把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悄地藏在心里。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我们这两条平行线,硬生生拧在了一起。
第2章 一场暴雨,一个家
南方的雨季,说来就来。那天傍晚,天色说沉就沉,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吞掉。我们刚收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线。狂风卷着雨水,把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板房吹得吱嘎作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我和张伟他们几个,挤在宿舍里,听着外面风雨的呼啸声,心里都有点发毛。这种天气,最怕的就是板房出问题。
“妈的,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张伟骂了一句,把牌往桌上一摔,“不玩了,心烦。”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和骚动。我心里一紧,赶紧趿拉上鞋就往外冲。只见不远处,医务室那边的板房,因为地势最低,已经被雨水围了。雨水混着工地的泥沙,形成黄色的浊流,不停地往屋里灌。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拨开人群就往那边跑。我只看到林慧一个人,正费力地把药品和器械往高处的架子上搬,她半个身子都泡在泥水里,显得那么单薄无助。
“林慧!”我冲她喊了一声,卷起裤腿就冲进了水里。
水很凉,夹杂着泥沙,一直没到我的膝盖。我冲到她身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箱子,“你别动,我来!”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咬着嘴唇,指了指墙角的几个大纸箱,“那些是新进的纱布和棉签,不能湿。”
我二话不说,开始和她一起抢救物资。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里的水也越涨越高。我们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搬着东西,除了风雨声和喘息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等我们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搬到安全地方时,水已经快到大腿了。我浑身湿透,累得直喘粗气,林慧也脸色苍白,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工头老王带着几个人过来,看到这情景,也是直摇头。“这屋是住不成了。小林,你一个姑娘家,这可怎么办?”
所有人都犯了难。工地的宿舍都是大通铺,男人扎堆,她一个女孩子,根本没地方去。
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要不,让陈勇把他那屋匀一半出来?他那屋是角落头,就他一个人住,地方还大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心跳得像打鼓。我那个所谓的“单间”,其实就是用木板在仓库一角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勉强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也确实比大通铺要独立一些。
我偷偷看了林慧一眼,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攥着衣角的手指有些发白。
“这……这不方便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老王一拍大腿,他是个热心肠的粗人,“现在这情况,救急要紧!陈勇,你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关键时候别磨叽!就这么定了!我们帮你俩在中间拉个帘子,不就行了?”
老王的话像是一道命令,不容我反驳。工友们也跟着起哄,七手八脚地就开始行动。他们找来旧床单和帆布,用铁丝在我的小屋中间拉了一道简易的帘子,硬生生把那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隔成了两半。
就这样,在一场瓢泼大雨之后,林慧搬进了我的小屋。
那个晚上,我们俩谁都没睡着。外面是哗哗的雨声,屋里是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一道薄薄的帘子,隔开了两个世界,也把两个陌生的灵魂,圈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帘子那边的她,和我一样,也是辗转反侧。
我睁着眼睛,看着被雨水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屋顶,心里乱成一团麻。我紧张,兴奋,又带着一丝不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第二天雨停了,但医务室已经彻底没法用了。老王跟上面报了修,但走流程、批款、重建,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于是,我和林慧的“同居”生活,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起初,我们都非常拘谨。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轻手轻脚地出门,生怕吵醒她。晚上回来,也是匆匆洗漱完就躺下,连大气都不敢喘。我们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帘子成了我们之间的一道屏障,也是一种默契。
但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打破所有的刻意。
有一天我下工回来,推开门,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我愣住了,只见帘子这边的桌子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盘青椒炒肉,一盘清炒白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林慧正从帘子那边探出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用王嫂那儿的小炉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我看着那几盘家常菜,热气腾腾,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那一瞬间,一股热流从我的胃里,一直涌上眼眶。在工地上这几年,我吃的都是大锅饭,早就忘了家常菜是什么味道了。
“快……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见我发呆,催促道。
我“嗯”了一声,坐在小板凳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就是最简单的味道,却好吃得让我差点掉下眼泪。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模式悄然发生了改变。她开始负责我们的“家务”。她会把我的脏衣服拿去洗,晾干后叠得整整齐齐。她会每天做好晚饭等我回来,虽然只是简单的饭菜,但总比食堂的油腻腻的大锅饭强上一百倍。我的小屋,也被她收拾得干净整洁,再也没有了那种乱糟糟的汗臭味。
而我,也开始学着为这个临时的“家”做点什么。我会在下工的路上,去附近的小菜场,买点她喜欢吃的菜。我会把工地上发的为数不多的水果,都留给她。我甚至学会了修东西,屋里那盏接触不良的灯,被我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终于修好了。当灯光稳定地亮起来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睛里闪着的光,比灯光还要亮。
帘子还在,但它渐渐地失去了一开始那种隔绝的意义。有时候我们吃饭,会聊上几句。她会问我工地上累不累,我会问她今天医务室有没有人受伤。我们的话不多,但很自然。
工友们看我们的眼神也变了,从一开始的打趣,变成了带着善意的羡慕。他们不再叫她“林医生”,而是开玩笑地冲我喊:“陈勇,快回去吧,你媳妇等你吃饭呢!”
我每次都红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泛起一丝丝的甜。而林慧听到,也只是低下头,嘴角却会微微上扬。
我们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我们都默契地扮演着“夫妻”的角色。在这个冰冷、坚硬的工地上,我们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搭建起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小的、临时的家。
第3章 尘埃里的温柔
日子就像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轰隆隆地向前滚动,单调,却也充实。我和林慧的“夫妻”生活,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变得越来越自然。那道帘子,渐渐成了一种形式,我们甚至会在吃饭的时候,把它撩起来挂在墙上,好让小屋显得宽敞一些。
我发现,林慧其实是个内心很丰富的女孩。她不像工地上其他的女人,聊的都是家长里短、男人孩子。她偶尔会跟我说起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东西。有一次,工地的广播里放了一首我听不懂的曲子,工友们都嫌它“靡靡之音”,吵着要换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林慧却听得很认真,她轻声告诉我,那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弹的是一种叫钢琴的乐器。
我一个连五线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粗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傻傻地点头。看着她谈论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我心里既着迷,又感到一阵莫名的自卑。我意识到,我们之间,隔着的可能不仅仅是一道帘子,而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局促,很快就换了话题,问我老家是什么样子。
一说起老家,我的话就多了起来。我跟她讲我们村后面的那座大山,讲山上的野果和兔子,讲夏天村口那条可以摸鱼的小河,讲我爹我娘,讲我那个已经出嫁的妹妹陈娟。我跟她说,我出来打工,就是想多挣点钱,回家盖个新房子,然后娶个媳妇,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眼神很温柔。听我说完,她会说:“你老家一定很美。”
“美是美,就是穷。”我叹了口气,“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你……就回去看看。”我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把“带你”两个字咽了回去,脸颊一阵发烫。
她却好像没听出来,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昙花。
我们的关系,在一次意外中,又近了一步。那天,一个新来的小工操作失误,一块脚手架上的木板掉了下来,我为了推开他,自己的胳膊被木板的边缘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我送到医务室,其实就是我们那个小屋。林慧看到我满是鲜血的胳膊,脸色瞬间就白了。但她没有慌,立刻拿出医药箱,熟练地给我清洗伤口、消毒、上药、包扎。她的手有些抖,但动作依然很稳。
整个过程我一声没吭,不是不疼,而是看到她为我紧张的样子,心里那点疼好像就被什么东西盖过去了。
包扎好后,她眼圈红红地看着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疼不疼?”
我咧嘴一笑,想说点什么显得自己很爷们,结果一开口却是:“不疼,就是有点饿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给我煮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我坐在床边,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吃着面。她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帮我把掉在桌上的葱花夹回碗里。那一刻,小屋里没有了工地的喧嚣,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的样子。
从那以后,她对我的关心,变得更加毫不掩饰。她会每天在我出门前,叮嘱我“注意安全”。会在我下工后,第一时间检查我身上有没有新的伤口。我的那条胳膊,成了她重点关注的对象,每天换药,比我自己还上心。
而我,也越来越习惯有她的生活。我开始把每个月寄钱回家后剩下的工资,都交给她保管。我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你帮我存着。”她没有拒绝,只是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把钱一张一张抚平,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那个小铁盒子,成了我们这个临时家庭的“小金库”。
那段时间,是我在工地上最快乐的日子。白天的辛苦劳作,仿佛都有了盼头。因为我知道,当夜幕降临,在那片由冰冷的钢筋水泥构成的森林里,有一间小屋,有一盏灯,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
这种尘埃里的温柔,让我沉溺其中,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我开始认真地规划我们的未来。我想,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跟她表白,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老家。用我们一起攒下的钱,盖一栋漂亮的小楼,就像我们亲手建起来的那些商品房一样。然后我们结婚,生个孩子,男的像我,女的像她。
我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像藏着一个最珍贵的秘密。我甚至在一次和妹妹陈娟通电话的时候,忍不住透露了一点。
“哥,你是不是在那边有情况了?”陈娟在电话那头敏锐地问。妈又在催我回家相亲,我推三阻四,被她看出了端倪。
“瞎说啥呢?”我嘴上否认,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还嘴硬!你跟我说实话,那姑娘是哪儿的?人怎么样?啥时候带回来给妈看看?”陈娟连珠炮似的追问。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她是哪儿的?人怎么样?我除了知道她叫林慧,会点医术,心地善良,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从不曾问及对方的过去。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我怕一问,那个美好的泡沫就会被戳破。
“行了,你别管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数。”我匆匆挂了电话,心里却第一次升起了一丝不安。
这份不安,在我无意中看到她写字的时候,被放大了。那天她给老王写一张药品清单,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瞬间就愣住了。她的字,写得非常漂亮,是那种我只在字帖上见过的、清秀隽永的行楷。这绝不是一个只读过卫校的普通女孩能写出来的字。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收起了笔,把纸折了起来。
“你……你字写得真好看。”我由衷地赞叹。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随便练的。”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我想起她身上那些和我、和这个工地格格不入的细节:她优雅的谈吐,她对古典音乐的了解,她那手漂亮的字,还有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淡淡的疏离感。
她就像一颗不小心掉进沙砾里的珍珠,虽然蒙上了灰尘,但依然掩盖不住本身的光华。而我,只是一粒再普通不过的沙子。
我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会有人来把这颗珍珠捡走,只留下我,和一堆冰冷的沙砾。
第章 突然的告别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和林慧在这个临时的小家里,已经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锦绣江南”项目也接近尾声,高楼拔地而起,外墙的脚手架一层层拆除,露出了崭新的、气派的面貌。我们这些建设者,很快就要像候鸟一样,迁徙到下一个需要我们的地方。
工地上的人开始陆续离开,曾经热闹的板房区,一天比一天冷清。离别的愁绪,像工地的扬尘一样,弥漫在空气中。
我也开始焦虑起来。项目结束,意味着我和林慧的这种“同居”关系,也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是就此别过,还是……我心里那个“带她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
我们一起攒钱的那个小铁盒,已经沉甸甸的了。我偷偷数过,加上我这几年的积蓄,足够在老家盖一栋很不错的二层小楼了。我觉得,我有了向她许诺一个未来的底气。
我决定,等我拿到这个项目的最后一笔工钱,就跟她求婚。我甚至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我不懂什么浪漫,我只想告诉她,我想跟她过一辈子,我会对她好,让她再也不用跟着我吃苦。
那段时间,林慧似乎也有些心事重重。她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看着远处城市的轮廓,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以为她也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担忧,便安慰她说:“别怕,等这边结束了,我带你回我老家。我们那虽然没这儿繁华,但山清水秀,空气好。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听了,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高兴,只是勉强地对我笑了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哀伤。她说:“陈勇,你是个好人。”
听到“你是个好人”这四个字,我心里咯了一下。这不像情话,更像是一种……告别。
可我当时被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兴奋冲昏了头,并没有深想。我只当她是女孩子家脸皮薄,不好意思罢了。
项目竣工那天,公司办了个简单的散伙饭。工友们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说着江湖再见的话。我没喝多少酒,心里惦记着林慧,也惦记着我的“求婚大计”。我揣着刚到手的、厚厚的一沓工钱,心里像揣着一团火,匆匆告别了工友,就往我们的小屋跑去。
天已经黑了,工地上很安静,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亮着。我们的小屋,像往常一样,亮着那盏熟悉的、昏黄的灯。
我推开门,想象中她做好饭菜等我的温馨场面并没有出现。
屋子里空荡荡的。
桌子上,饭菜是凉的,整整齐齐地摆着,上面扣着一个防蝇罩。桌子中央,放着那个我们一起存钱的小铁盒,旁边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张纸。上面是她清秀隽永的字迹,却写着最残忍的话。
“陈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对不起,不告而别。
这三年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一段经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稳和温暖。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踏实的男人。
但我,不属于这里。我有很多身不由己的理由,无法向你解释。请你原谅我的欺骗和自私。
铁盒里的钱,都是你辛苦挣来的,我一分都没有动。好好拿着,回家盖房子,娶一个能真心待你的好姑娘。
忘了我吧。
祝你,一生平安。
林慧”
信很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抖得厉害。我冲到帘子后面,属于她的那一半空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的铺盖、她的几件衣服、她养的那盆绿萝……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消失了,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连一个当面说再见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在已经搬空了大半的工地上四处寻找,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回应我的,只有空旷的风声和远处城市传来的模糊噪音。
那一晚,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屋里,对着一桌子冰冷的饭菜,坐了一夜。那盏我为她修好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最后彻底坏掉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那个我挥洒了三年汗水、也承载了我所有美好幻想的地方。我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张伟他们,去了另一座城市的另一个工地。
我不敢回家。我怕我娘问起,怕我妹妹问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更怕看到熟悉的山水,会想起我曾对她许下的那个回家的诺言。
我把那个铁盒子,连同那封信,一起锁在了我的行李箱最底层。我告诉自己,就当是做了一场三年的梦。现在,梦醒了。
第5章 异乡的重逢
林慧的消失,像在我心上剜去了一块肉,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剂麻药。它不能让伤口愈合,只能让我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暂时忘记疼痛。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我比以前更拼命,更不要命。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干。汗水浸透衣衫,肌肉酸痛不堪,只有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我的大脑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才不会被那些关于她的回忆所吞噬。
几年下来,我从一个普通的小工,凭着一股子蛮劲和踏实肯干的劲头,成了一个带着十几号人干活的小包工头。我不再住拥挤的板房,而是和几个骨干工友在工地附近租了一套简陋的民房。生活条件好了些,但我心里那个窟窿,却始终没有被填满。
我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工作,很少跟人交流。张伟说我像个活死人,眼里没了光。我戒了烟,却染上了喝酒的毛病。每个深夜,我都会一个人,对着一瓶廉价的白酒,喝到不省人事。只有在醉酒后的混沌中,我才能模糊地看到那个在昏黄灯光下,为我做饭、洗衣的温柔身影。
一晃,五年过去了。
我所在的工程队,接了一个大活儿——给市中心一个名为“云顶天阙”的高档住宅区做外墙装修。这是我接过最高端的项目,据说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那天,我正在三十多层的脚手架上,检查工人们的施工安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习惯性地朝楼下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楼下,一辆我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豪车旁,站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她身姿挺拔,气质优雅,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距离很远,我看不清她的脸,但那个身形,那个侧影,那个我曾在梦里描摹了千百遍的轮廓……是她!是林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反应快于思想。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脚手架上下来,安全帽都忘了摘,不顾工友们惊愕的目光,疯了一样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时,那辆黑色的豪车正缓缓驶离。我只来得及看到车窗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侧脸,惊鸿一瞥,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呆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周围是小区的园林景观,精致得像一幅画。不远处,几个衣着光鲜的业主正牵着名贵的宠物狗散步,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和疏离。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的迷彩服,沾着泥点的解放鞋,还有头上那顶滑稽的黄色安全帽。
我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那一刻,我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刚才那个女人,和我记忆中的林慧,或许是同一个人,但我们早已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工地,张伟看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可能有点中暑。”
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酒。我打开了那个尘封了五年的行李箱,拿出了那个生了锈的小铁盒,和那封已经泛黄的信纸。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上那熟悉的字迹,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过得好吗?当年她为什么不告而别?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幻觉,或者是一次不会再有交集的擦肩而过。
可我没想到,几天后,我再次见到了她。
那天,项目方的负责人,也就是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人来视察工地。作为施工方的小负责人,我被叫去陪同。
当我看到那个跟在负责人身后的女人时,我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这一次,我看清了。就是她。五年了,她的模样没怎么变,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和从容。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不再是那个在工地上穿着白大褂的林慧,而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的女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我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那份震惊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陈工头,我给你介绍一下,”项目负责人指着她,笑着对我说,“这位是林总,我们开发商董事长的千金,也是这个项目的总监,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林总汇报。”
林总……董事长的千金……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愣在原地,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里有歉意,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陈……工头,你好。”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向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在沾满灰尘的裤子上擦了擦手,然后才迟疑地、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和记忆中一样。但只是一触即分。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像个木偶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讨论着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离我很远,只有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无比清晰。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身份。原来,她不叫林慧,她叫林总。原来,我曾经以为可以和她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这个项目的“主人”。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第6章 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次“正式”的会面之后,我和林慧——不,现在应该叫她林书慧了——的交集,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作为项目的总监,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工地。而我,作为外墙施工的负责人,常常需要向她汇报工作进度。
我们的每一次接触,都充满了诡异的尴尬。
我们站在巨大的项目规划图前,她用纤细的手指点着图纸,冷静而专业地提出各种要求,语气不容置喙。而我,只能低着头,恭敬地称呼她“林总”,认真地记下她的每一个指令,然后回答“好的,林总”、“没问题,林总”。
我们之间,隔着一群人,隔着一张图纸,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名为阶级的鸿沟。
有时候,在汇报工作的间隙,四下无人,她会试图说些什么。
“陈勇,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她的声音会恢复到我记忆中的那种温柔,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小心翼翼。
“挺好的,谢谢林总关心。”我总是用最客气、最疏离的语气回答。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看到那里面熟悉的温柔,会让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我叫她“林总”,她叫我“陈勇”,我们都刻意地回避着那个曾经的名字——林慧。那个名字,连同那三年的时光,成了一个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有一次,下着小雨,她来工地没带伞。会议结束后,雨势渐大。我看着她站在办公楼门口为难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把我那把旧得发白的雨伞递给了她。
“林总,用这个吧。”
她愣住了,看着我手里的伞,眼神复杂。她接了过去,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我转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她淋雨,就像当年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我不想看到她一个人无助地站在水里一样。这或许是一种本能,一种刻在我骨子里的习惯。
但这种习惯,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真正让我清醒的,是一次意外。那天,一个工人不小心从两米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我第一时间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林书慧作为项目总监,也很快赶到了。
她处理事情的冷静和果断,是我从未见过的。她立刻联系了最好的骨科医生,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并且当场表态,所有医疗费用和后续的赔偿,都由开发商一力承担。她的助理跟在她身后,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手续。
而我,除了守在工友身边,说几句苍白的安慰话,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仅是金钱和地位,更是一种眼界、能力和处理复杂问题的魄力。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处理完所有事情后,走到我面前。
“陈勇,这次谢谢你了,反应很及时。”她看着我,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们,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我看着她,那双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我无法拒绝。
我们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进这种地方,里面的装潢很雅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我局促不安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感觉自己身上的灰尘,玷污了这里的干净。
她替我点了一杯拿铁,我尝了一口,又苦又涩,远不如工地上两块钱一瓶的啤酒好喝。
“对不起。”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很低,“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那白色的奶泡和棕色的液体,慢慢地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原来,她真的是豪门千金,她的父亲,就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一个思想传统、控制欲极强的男人。当年,她大学毕业,父亲就为她安排了一场商业联姻,对方是另一个集团的公子哥。她誓死不从,在激烈的争吵后,选择了离家出走。
她身上没带多少钱,又不想被家里人找到,就跟着一个远房保姆的亲戚,躲到了那个偏远的工地。她说,她只是想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想证明自己离开家庭也能活下去。在医务室的工作,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不需要太多背景审查的活计。
“那三年,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自由、最真实的日子。”她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甚至……真的动了心,想过就那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可是,我太天真了。”她苦笑了一下,“我父亲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他们来工地的第二天,我就被带走了。我没有机会跟你告别,我甚至被没收了手机,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被带回家后,经历了一段被软禁的日子。后来,她以妥协为代价,换取了一定的自由。她答应父亲,不再任性,会学习接管家族的生意。而那场商业联姻,因为她当年的“失踪”已经告吹。这几年,她一直在国外学习企业管理,直到最近才回国,接手了“云顶天阙”这个项目。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陈勇,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的感情。那三年,对我来说,是真实存在的。”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我没有被欺骗,她说的,我相信都是真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女人,努力把她和记忆中那个穿着白大褂、为我煮面的林慧重叠在一起。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都过去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林总,你能过上你该过的生活,我挺为你高兴的。”
我叫她“林总”,这个称呼,像一把尺子,清晰地划出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的脸色白了一下,眼里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第7章 各自的归途
那次在咖啡馆的谈话,像是一场迟到了五年的告别仪式。我们把话说开,也把那段过去,正式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那以后,我们在工地上再见面,气氛反而变得坦然了一些。我们不再刻意回避,也不再有那种针锋相对的疏离。我们就像两个曾经在旅途中相伴过一程、但最终目的地不同的旅人,再次相遇,点头微笑,然后继续走向各自的人生轨迹。
她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林总,我依然是那个埋头苦干、挥汗如雨的陈工头。我们之间的对话,仅限于工作。偶尔,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会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残留的温柔和歉意,而她,或许也能从我沉默的背影里,读到一丝无法言说的怅然。
“云顶天阙”项目顺利竣工了。交工那天,开发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地点在市里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作为施工方的代表之一,我也收到了邀请。
我特意去商场买了一身这辈子最贵的西装,笨拙地打上领带,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看着周围那些谈笑风生、衣香鬓影的成功人士,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天宫的凡人。
林书慧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身优雅的晚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穿梭在宾客之间,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自信和魅力。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举止亲密,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我听旁边的人说,那是城中另一家上市公司的继承人,是她的未婚夫。
我远远地看着她,心里很平静。没有嫉妒,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她本就属于这样的世界,闪闪发光,万众瞩目。而我,只是她人生旅途中,一个偏离轨道的、短暂的停靠站。如今,列车已经重回正轨,而我这个小站,也该恢复往日的宁静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悄悄地退了出来。我走到酒店外的露台上,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是我戒了五年后,抽的第一根烟。
“你也出来了?”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林书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我把烟掐灭了。
“没事,你抽吧。”她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靠在栏杆上,眺望着城市的夜景。脚下是璀璨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我们沉默了很久。
“刚才那个,是你未婚夫?”我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嗯。”她点了点头,“家里安排的,人还不错。”
“挺好的,恭喜你。”我说。
她转过头看着我,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陈勇,你呢?你……结婚了吗?”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还没,我这样,谁看得上啊。”
“别这么说。”她轻声说,“你是个好男人,你会遇到一个好姑娘的。”
又是一句“你是个好人”。五年前,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这一次,我心里再也没有了波澜。
“或许吧。”我淡淡地说。
“这个项目结束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回家。”我说出了这两个字,感觉无比轻松,“出来快十年了,该回家了。我娘前几天还打电话说,给我说了个媒,让我回去看看。”
她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有欣慰,也有失落。“是吗?那……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我看着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老家那座熟悉的大山,“钱攒得差不多了,回去盖个房子,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本来就是我出来打工的目的。”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是彻底的、无话可说的沉默。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说话了。过了今晚,我们就会像两条奔向不同方向的河流,再也不会有交汇的可能。
“那……我先进去了。”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是,祝你幸福,林总。”我看着她,认真地说。
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遗憾。她转身,走进了那片属于她的、灯火辉煌的世界。
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我知道,我生命中关于“林慧”的那一章,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翻过去了。
第8章 尘埃落定,各自安好
庆功宴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向公司递交了辞呈。老板再三挽留,但我去意已决。我把手下的工程队交给了最信任的兄弟张伟,把这几年攒下的钱,除了留足回家的路费和盖房子的启动资金,剩下的都分给了跟着我吃饭的弟兄们。
张伟红着眼睛捶了我一拳:“你小子,真就这么走了?以后咱们还见得着吗?”
“只要你还当我是兄弟,就一定见得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空,来我们村里喝酒。”
离开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长途汽车站,看着这座我奋斗了近十年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它繁华、现代,充满了机遇,但也冷漠、坚硬,让人难以找到归属感。
我在这里流过汗,受过伤,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如今,我要带着满身的尘土和故事,回到我出发的地方。
上车前,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一路顺风,一生平安。——一个故人。”
我看着那条短信,知道是谁发的。我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删掉了信息,然后关了机。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那座我们一起建造的“云顶天阙”,在晨光中像一座华丽的纪念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没有了林书慧穿着晚礼服的模样,也没有了她作为林总发号施令的样子,最后定格的,是八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在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一个叫林慧的干净女孩,递给我一缸盐糖水时,那温柔安静的侧脸。
我知道,那三年,是真的。那份尘埃里的温柔,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回到老家,一切都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青山绿水,炊烟袅袅。我爹我娘看到我,激动得老泪纵横。我把一沓沓的钞票交到他们手里,告诉他们,儿子回来了,不走了。
我用带回来的钱,在村里最好的地段,盖起了一栋漂亮的两层小楼。请的是最好的施工队,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因为我知道,盖一栋房子,需要多么用心。
房子上梁那天,按照我娘的安排,我去见了那个相亲的姑娘。她叫秀梅,是我们邻村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孩,在镇上的超市当收银员。她不像林慧那么白,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不像林慧那么文静,说话大大咧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们坐在村口的石磨上,聊着庄稼的收成,聊着镇上的新闻,聊着未来的打算。一切都那么平淡,那么真实。
“听说你在城里当大老板,咋想着回来了?”她好奇地问我。
我笑了笑,看着远处的田野,说:“外面再好,也不是家。根在这里。”
后来,我和秀梅结了婚。婚礼办得很热闹,全村的人都来了。我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她,心里很踏实。我知道,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是我能够握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给他取名叫“安安”,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我用剩下的钱,在镇上开了个小小的建材店,生意不好不坏,足够养家糊口。每天,我守着我的店,看着我的妻子,抱着我的儿子,日子过得像村口那条小河,缓慢而安详地流淌。
我很少再想起那座遥远的城市,也很少再想起那个叫林书慧的女人。她就像我人生旅途中,看到过的一片最绚烂的风景,虽然无法停留,但那份惊艳,已经刻在了记忆里。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看着枕边熟睡的妻儿,会偶尔想起那个曾经和我挤在一个不到十平米小屋里的姑娘。我想,她现在应该也过得很好吧。或许,她也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在那个我无法企及的世界里,过着属于她的幸福生活。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分开的线,在各自的轨道上,走向了不同的远方。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遗憾。那三年的时光,就像一块被我珍藏在心底的琥珀,晶莹剔透,封存着一段独一无二的记忆。
它让我明白,有些人,遇见,就已经是上上签了。至于未来,各自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