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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被秦家兄弟轮番折磨三天,自请退婚,助理_收回全部股权,赶出秦家我是苏樱,穿成八十年代被亲爹卖去换彩礼的小可怜。反手就嫁给了传闻中瘫痪暴戾的退伍兵。众人笑我跳进火坑,我偏用一手针灸救死扶伤。顺便把顶替我上大学的堂姐踩在脚下。直到某天,我那便宜丈夫竟站了起来。…我被秦家兄弟轮番折磨三天,自请退婚,助理_收回全部股权,赶出秦家
我是苏樱,穿成八十年代被亲爹卖去换彩礼的小可怜。
反手就嫁给了传闻中瘫痪暴戾的退伍兵。
众人笑我跳进火坑,我偏用一手针灸救死扶伤。
顺便把顶替我上大学的堂姐踩在脚下。
直到某天,我那便宜丈夫竟站了起来。
他整了整领口,肩章晃眼:「媳妇,摊牌了,其实我是首长。」
1
冰冷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耳边尖锐的咒骂。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无影灯,而是糊着旧报纸的低矮房梁,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
「死丫头!还敢给老子装死?我告诉你,老王家的彩礼已经收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一个面色蜡黄、眼珠浑浊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指着我骂,他是原主的父亲,苏大强。
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二十一世纪的医学博士苏樱,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后猝死于手术台。
而现在,我是八十年代的苏樱,刚因为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堂姐苏月顶替,又被父亲逼嫁老光棍而悬梁自尽。
「看看你这副死样子!能嫁给老王是你的福气,他不过就是年纪大点,死了老婆,家里还有几个娃,过去就能当家,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大强见我不说话,语气更加恶劣。
我撑着手臂从硬板床上坐起来,喉咙被原主上吊的绳子勒得生疼,但眼神却一点点冷冽下来。
「福气?」我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清晰的嘲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苏大强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懦弱的女儿会顶嘴。
「你……你说什么混账话!」
「我说,我不嫁。」我掀开那床散发着酸臭味的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环顾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王老光棍出了三百块彩礼,是吧?你就为这三百块,卖女儿?」
「什么卖不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大强眼神闪烁,明显底气不足。
「苏月顶了我的大学名额,去了省城师范。」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她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痛快地卖了我,还帮他们瞒天过海?」
苏大强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胡说什么!谁顶你名额了?是你自己没考上!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我懒得跟他争辩,原主懦弱可欺,我苏樱可不是。
记忆里,镇上的军区医院里,住着一位因伤瘫痪的退伍军人,叫顾景鸿。
他伤势严重,被医院判了“死刑”,家里人情急之下,正寻人照料,条件是可以出一笔彩礼,让对方名义上嫁过去。
比起那个打死过老婆的王老光棍,这个选择显然好得多。
至少,我能离开这个魔窟,还能接触到医疗环境,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生路。
「王老光棍的钱,你退回去。」我冷静地对苏大强说。
「退?拿什么退!钱都输……都花了!」苏大强急赤白脸。
「那是你的事。」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扑扑的街道,「我要嫁给顾景鸿。」
苏大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景鸿?那个瘫在床上的废人?你疯了?!嫁过去守活寡吗?」
「守活寡,也比被你这个亲爹推进火坑强。」我转过身,目光如刀,「要么,你去退婚,我去找顾家。要么,我现在就去革委会,举报苏月顶替上大学,还有你,卖女求荣。你看看到时候,苏月还能不能安心在省城读书,你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赌钱?」
苏大强被我看得心里发毛,他从未见过女儿如此锐利、充满压迫感的眼神。
那眼神,不像十八岁的姑娘,倒像是……像是能看透人心的山精野怪。
他嗫嚅着,色厉内荏地又骂了几句,最终在我冰冷的注视下,摔门而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扶着土墙,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
八十年代,物质匮乏,观念落后。
但既然我来了,苏樱的人生,就从此刻起,由我自己做主。
2
军区医院比我想象的更简陋,墙壁斑驳,消毒水的气味里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我在一名小战士疑惑又同情的目光引领下,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间最安静的病房门口。
「苏同志,顾营长他……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小战士压低声音提醒我,眼里满是担忧。
我点点头,推开了那扇漆皮脱落的木门。
病房里只有一张铁架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一个男人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军被。
尽管面色苍白,双颊凹陷,但眉骨很高,鼻梁挺拔,下颌线绷得很紧。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灰烬,但灰烬底下,却藏着未曾熄灭的寒星,锐利地刺向我。
「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仅仅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像外界传言的只是个普通伤兵。
他身上有种经历过生死和硝烟沉淀下来的气场。
「我叫苏樱。」我平静地走过去,将手里一个简陋的布包放在床脚,「听说你在找人照料,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顾景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谈条件?」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我一个废人,有什么条件可谈?又是家里哪个找来的?回去吧,我不需要同情。」
「你需要。」我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被子下僵硬的双腿上,「我不是同情你,我是需要一份工作,和一个离开原生家庭的理由。我们各取所需。」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愣了一下。
「你看护不了我。」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我的情况,医院已经没办法了。我只是在等死。你年纪轻轻,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你不是在等死,你只是遇到了庸医。」我语出惊人。
顾景鸿猛地转回头,眼神如电:「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腿,未必治不好。」我走到床边,不顾他瞬间变得警惕的眼神,伸手按向他的膝盖上方,「这里,有感觉吗?」
我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顾景鸿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长期的卧床,他的腿部肌肉已经有些萎缩,但刚才我按压时,他小腿的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细微,但逃不过我的眼睛和手指。
「你……」他喉结滚动。
「看来不是完全性的神经断裂。」我收回手,平静地看着他,「现代医学对脊髓损伤的认识还很肤浅,但并非绝对无解。通过持续的神经刺激、康复锻炼和中医药调理,恢复部分功能,并非没有可能。」
我一连串的专业词汇,让顾景鸿眼中的怀疑和冷漠渐渐被惊愕取代。
「你懂医?」
「略懂。」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我的条件,「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协议。名义上结婚,我负责你的护理和康复治疗。你和你家,需要提供我住处,并帮我解决我父亲那边的麻烦。如果我能让你的腿恢复知觉,甚至站起来,协议继续。如果一段时间后毫无进展,我自行离开,绝无怨言。」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顾景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权衡。
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姑娘,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是疯子,还是……唯一的希望?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死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我坦诚得近乎残酷,「而我相信,我也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甘心就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吗?」
顾景鸿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我,仿佛要看清我灵魂深处。
最终,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灰烬似乎淡了些。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却重如千钧。
3
我和顾景鸿的“婚姻”,简单得近乎潦草。
没有仪式,没有祝福,只有他所在部队的一位领导过来做了个见证,以及一份手写的协议。
我拿着简单的行李,住进了部队在医院后院安排的一间小平房里,这里成了我和顾景鸿临时的家。
照顾一个瘫痪的病人,工作量是巨大的。
为了防止褥疮,需要每隔两小时帮他翻身、按摩。
洗漱、喂饭、清理大小便……每一项都是挑战。
医院的护士们最初用或好奇、或同情、甚至略带轻蔑的眼神看我。
尤其是护士长刘姐,一个颧骨很高、嘴唇很薄的中年女人。
「小苏啊,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何必呢?」她看着我给顾景鸿做腿部按摩,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怀”,“顾营长这情况,专家都说了,好不了的。你这不是白白耽误自己吗?」
我头也没抬,手下用力均匀地按压着顾景鸿腿部的穴位。
「刘姐,专家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尽人事,听天命。」
顾景鸿闭着眼,面无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刘护士长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走了。
顾景鸿忽然低声说:「你不必在意她们的话。」
我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我的感受。
「我没在意。」我实话实说,「口水淹不死人。重要的是你的腿有没有感觉。」
我加重了按压的力道:「这里,酸胀吗?」
顾景鸿闷哼了一声,极轻地点了下头。
一丝喜色掠过我的心头。
有感觉,就是好消息。
除了基础的护理,我开始尝试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没有先进的理疗设备,我就用热水袋、艾灸条。
我凭借记忆,画出简单的穴位图,用缝衣针消毒后,小心翼翼地为他进行针灸。
顾景鸿从一开始的抗拒、怀疑,到后来的沉默、配合。
变化在悄然发生。
那天,我给顾景鸿擦拭完身体,正准备扶他躺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哭喊。
「医生!救命啊!我孙子吃糖卡住了!」
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面色青紫、已经没了哭声的小男孩,惊慌失措地冲进护士站。
值班医生和护士围上去,顿时手忙脚乱。
海姆立克急救法!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年代,这种急救法在国内恐怕还没普及。
「让开!」我放下毛巾,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老太太手里接过孩子。
「你干什么!」刘护士长厉声喝道。
我没理她,回忆着标准动作,从背后抱住孩子,双手握拳,顶住他的肚脐上方,用力向上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
「咳!」一块硬糖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脸色也慢慢转为红润。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老太太扑过来抱住孩子,喜极而泣,对着我千恩万谢。
值班医生推了推眼镜,惊讶地问:「苏同志,你刚才用的是……?」
「一种急救法,对付气道异物堵塞的。」我平静地解释了一句,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回了病房。
顾景鸿靠坐在床上,目光穿过敞开的门,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震惊。
4
我急救小男孩的事情,很快在医院里传开了。
院长,一位姓李的和蔼老者,亲自找了我谈话。
「小苏同志,你那天用的方法,很有效,也很新奇啊。是跟谁学的?」
我早已想好托词:「小时候在老家,跟一个走村串巷的老中医学的,他教了不少土方子。」
李院长将信将疑,但爱才之心占了上风。
「你照顾顾营长,我们都看在眼里,很用心。而且你似乎懂些医理。」他沉吟了一下,「这样吧,医院后勤岗位正好缺个人,你先过来帮忙,也算有份正式工作,怎么样?」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立刻答应下来:「谢谢院长,我一定好好干。」
于是,我成了医院后勤部的一名临时工,主要负责器械的初步清洗和整理。
工作琐碎,但让我有机会接触到这个年代的医疗环境。
我一边工作,一边更积极地投入到对顾景鸿的康复治疗中。
我甚至偷偷简化了一些康复动作,画成图,督促顾景鸿在无人时自己尝试活动脚趾,收缩大腿肌肉。
日子仿佛渐渐步入正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我刚下班回到小平房,两个不速之客就找上了门。
正是我的好堂姐苏月,和她的母亲,我的大伯母赵金花。
苏月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和长裙,昂着下巴,一副城里大学生的派头。
赵金花则双手叉腰,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哎哟,小樱啊,听说你嫁人了,我们特意来看看你。」赵金花嗓门很大,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
苏月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简陋的平房,嘴角撇了撇:「嫁了个瘫子,就住这种地方?苏樱,你说你当初要是乖乖认命,何至于此?」
我挡在门口,没让她们进去。
「有事说事。」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金花假意嗔怪,「我们是一家人,关心你。听说你还在医院找了个洗瓶子的活儿?多丢人啊。要是当初你没闹,让你姐安心去上学,咱们家脸上也有光不是?」
我气笑了。
颠倒黑白,莫过于此。
「苏月,师范大学的课,听得懂吗?」我看着苏月,突然问。
苏月脸色微变,强装镇定:「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顶替别人的名字和人生,半夜不会做噩梦吗?」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赵金花立刻炸了毛:「苏樱!你少血口喷人!谁顶替你了?是你自己没考上!嫉妒你姐!」
「嫉妒她?」我冷笑,「嫉妒她偷来的东西?放心,不是我的,抢也抢不走。是我的,迟早我会拿回来。」
苏月被我的眼神看得心虚,拽了拽赵金花的袖子:「妈,别跟她废话了,一个伺候瘫子的,能有什么出息?我们走!」
两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关上门,一转身,发现顾景鸿不知何时摇着轮椅到了里屋门口。
他看着我,目光复杂。
「她们一直这样欺负你?」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跳梁小丑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表示要站在我这一边。
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5
顾景鸿的腿,终于迎来了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做完针灸和按摩,扶着他尝试站立。
大部分重量依旧靠我的肩膀支撑,他的双腿虚弱地颤抖着。
「坚持住,尝试感受脚底接触地面的力量。」我在他耳边低声鼓励,汗水浸湿了额发。
顾景鸿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他的右脚趾,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细微的蜷缩,却让我和他都浑身一震!
「你看到了吗?」顾景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看到了!」我惊喜地抬头看他。
因为靠得极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迸发出的、久违的光彩,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我的病人,我也不再仅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联系,在我们之间悄然滋生。
从那以后,顾景鸿的配合度达到了顶峰。
甚至在我上班的时候,他也会自己偷偷加大训练量,直到被我发现他因为过度劳累而脸色发白,狠狠地说了他一顿。
「欲速则不达!康复要循序渐进,你想前功尽弃吗?」我少有的严厉。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却在我转身时,低声说:「我只是想……早点站起来。」
想早点不成为你的负担。
想早点,能真正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似乎听懂了。
日子在汗水和希望中流淌。
我利用后勤工作的便利,偷偷查阅医院的旧医书,结合现代知识,不断完善康复方案。
我还尝试用一些常见的中草药,熬成药汤给他泡脚,舒筋活血。
顾景鸿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腿部肌肉萎缩的情况得到了有效遏制,甚至开始有轻微的自主收缩。
然而,家庭的麻烦并未远离。
苏大强又来了几次,无非是要钱,都被我冷着脸挡了回去。
直到那天,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在医院“出了风头”,还有了工作,竟然直接闹到了后勤科。
「苏樱!你个不孝女!自己吃香喝辣,不管你老子的死活!今天不拿五十块钱出来,我就躺这儿不走了!」他直接在科室门口的地上撒泼打滚,影响极其恶劣。
科长面露难色地看着我。
同事们的目光也充满了异样。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去处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撒泼的地方。」
人群分开,顾景鸿摇着轮椅,缓缓上前。
他穿着病号服,身形消瘦,但挺直的脊梁和冷峻的眼神,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苏大强被他的气场慑住,一时忘了哭嚎。
顾景鸿目光如刀,落在苏大强身上:「苏樱现在是我顾景鸿的妻子。她的工资,是她辛苦劳动所得,凭什么给你拿去赌?」
「我是她爹!」
「一个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爹?」顾景鸿冷笑,「要不要我把王老光棍的情况,跟医院保卫科的同志好好说说?看看买卖婚姻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苏大强脸色瞬间白了。
顾景鸿不再看他,对闻讯赶来的保卫科干事说:「同志,这个人扰乱医院秩序,麻烦请出去。以后没有允许,不要放他进来。」
保卫科的人认得顾景鸿,立刻客气地应下,连请带拽地把苏大强弄走了。
顾景鸿操控轮椅,转向我,语气缓和下来:「没事了。」
在众人惊讶、羡慕、复杂的目光中,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感受到了一种被庇护的温暖。
6
夏天来临,天气变得闷热难当。
连日的暴雨预警,让空气里都透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我和顾景鸿的生活似乎平静下来。
苏大强没再来闹,苏月母女也消停了。
顾景鸿的康复训练进展顺利,他已经能在双杠的支撑下,短暂地站立几分钟。
每一次站立,都让他眼中光芒更盛。
我们之间的相处,也悄然变了味。
少了几分最初的客套和疏离,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默契和关怀。
我会在炎热的午后,给他带一根便宜的绿豆冰棍。
他则会在我下班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晾好的温水。
交谈的内容,也从最初的病情,慢慢扩展到琐碎的日常,甚至偶尔会聊起对未来的模糊想法。
他从不过多追问我的来历和一身医术的源头,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和空间。
这种默契,让我安心。
然而,暴雨还是来了。
而且是一场数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河水暴涨,多处堤坝告急。
夜里,紧急集合的哨声和广播里的动员令,划破了雨幕。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清水河大堤出现管涌,急需医护人员和志愿者上前线救援!」
我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坐起。
顾景鸿也醒了,他摇动轮椅到窗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和晃动的人影,眉头紧锁。
「我要去。」我一边快速穿衣一边说。
顾景鸿猛地回头:「太危险了!」
「我是医护人员,那里需要我。」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知道阻止不了我。
沉默了几秒,他快速地说:「去了以后,听从指挥,不要擅自行动。注意塌方和洪水。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我拿起简单的急救包,准备出门。
「苏樱!」他叫住我。
我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
「嗯。」
赶到集合点,医院组织的救援队已经准备出发。
李院长看到我,有些意外,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上,注意安全!」
抢险现场,一片混乱。
洪水咆哮,堤坝上人影憧憧,战士们和志愿者用沙袋拼命加固堤防。
临时搭建的医疗点里,挤满了受伤的战士和群众,有被砸伤的,有溺水的,有因劳累过度虚脱的。
我立刻投入到抢救中。
清创、包扎、心肺复苏……我几乎凭借本能,高效地处理着一个个伤患。
我的冷静和专业,很快成了医疗点的主心骨。
「苏同志,这边有个战士溺水,没呼吸了!」
我冲过去,跪在泥泞中,毫不犹豫地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
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没有停下。
一下,两下……不知道按了多久,身下的战士终于咳出一口水,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惊呼:「堤坝裂了!快撤!」
人群瞬间骚动。
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垮了一段子堤,朝着我们所在的低洼处汹涌而来!
「快!往高处撤!」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搀扶起一个脚部受伤的群众,拼命向旁边的小山坡跑去。
水势又急又猛,瞬间就没过了膝盖。
混乱中,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洪水卷走。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死死拉住。
我抬头,看到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泥污的年轻战士。
「抓紧我!」他大喊着,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旁边一棵小树。
在洪水的冲击下,我们艰难地挪到了相对安全的高地。
惊魂未定,我看着脚下汹涌的洪水,心中一阵后怕。
「谢谢……」我向那个战士道谢。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一口白牙:「不用谢,嫂子!是顾营长用电台通知我们这边地势低,让我们特别注意医疗点的安全!」
顾景鸿?
他即使无法亲临现场,却仍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我。
7
洪水在三天后渐渐退去。
救援工作转入灾后防疫和重建。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个小家时,几乎站立不稳。
顾景鸿的轮椅就停在门口,他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我浑身泥污、憔悴不堪的样子,他瞳孔一缩,操纵轮椅快速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哽住了,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
「我没事。」我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想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差点以为……」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住我的手背,滚烫的呼吸灼烧着我的皮肤。
那一刻,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劫后余生的恐惧,连日的疲惫和紧张,化作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流淌。
他沉默着,用他粗糙的指腹,一遍遍,极其笨拙又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一种超越生死与共的情感,在我们之间深深扎根。
经过洪灾的考验,我在医院的地位悄然提升。
连一向挑剔的刘护士长,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李院长更是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我的勇敢和专业。
然而,我知道,还有一件事,必须做个了结。
洪灾期间,我无意中听到来自省城的志愿者闲聊,说师范大学有人举报学生资格造假,闹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利用休息时间,回了趟那个名义上的“家”。
苏大强不在,估计又泡在牌桌上。
我径直去了以前和母亲住的小屋,从床底一个隐蔽的墙洞里,摸出了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
那是原主的日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喜悦,以及后来发现通知书不翼而飞、苏月却突然“考上”大学的怀疑和绝望。
更重要的是,里面夹着那张真正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存根,是原主偷偷藏起来的。
此外,我还找到了当年通知书的邮寄信封,上面清晰地写着收件人:苏樱。
铁证如山。
我没有犹豫,直接将所有证据复印了好几份。
一份寄给了省师范大学的纪检委。
一份寄给了省教育局。
一份,寄给了省城最有影响力的报社。
做完这一切,我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回到医院,顾景鸿正在双杠前进行站立练习。
看到我,他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我走过去,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帮他保持平衡。
「事情都办完了?」他问。
「嗯。」我点头,「快了结了。」
他看着我平静的侧脸,缓缓地说:「如果需要,我可以……」
「不用。」我打断他,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己的战斗。我能解决。」
他凝视着我,眼中充满了欣赏和一种更深的情感。
「好。」
8
举报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不到一个星期,省报就以不小的版面报道了这起“冒名顶替上大学”事件,引发了社会广泛关注。
教育局和师范大学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很快进驻了我们小镇。
铁证面前,一切狡辩都苍白无力。
苏月和她的父母试图狡赖,但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调查压力下,最终崩溃,承认了所有事实。
调查结果公布那天,小镇哗然。
苏月被师范大学开除学籍,灰头土脸地被遣返回乡。
她的父亲,我的大伯,也因此事受到了单位的处分。
赵金花跑到医院来找我,一改往日的嚣张,哭天抢地地求我放过苏月,说她还年轻,前途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当她顶替我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前途?」
赵金花哑口无言,最终被保卫科的人请走。
苏大强也吓坏了,生怕牵连到自己,躲得远远的,好久没敢在我面前出现。
正义虽然迟到,但终究没有缺席。
李院长找到我,语气温和:「小苏啊,现在真相大白了。师范大学那边表示,如果你愿意,可以恢复你的学籍,你看……」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欣喜若狂地接受。
然而,我摇了摇头。
「谢谢院长,也谢谢学校的好意。但我拒绝了。」
李院长十分意外:「为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我知道机会难得。」我平静地说,「但我想靠自己的实力考进去。被顶替的名额,拿回来也带着屈辱。我希望将来站在大学校园里的,是堂堂正正考进去的苏樱。」
院长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赞赏的光芒。
「好!有志气!小苏,我支持你!」
这件事,让我在医院和小镇彻底出了名。
人们不再用同情或异样的眼光看我,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和尊重。
我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尊严。
晚上,我给顾景鸿做按摩时,他忽然说:「你让我很意外。」
「嗯?」
「很多人都渴望不劳而获,你却拒绝了触手可及的捷径。」
我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什么东西,需要亲手去拿,才最踏实。」
他握住我正在忙碌的手。
我的手一颤。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包裹着我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樱,」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如夜空,「我们之前的协议,可以作废吗?」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9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
顾景鸿的康复进展神速。
他已经能靠着双拐,艰难地行走一小段距离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医院。
当初给他下“死刑判决”的几位老专家,都啧啧称奇,称这是医学奇迹。
顾景鸿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不再总是沉默地待在房间里,有时会拄着拐杖,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而我,一边工作,一边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复习高中知识,准备参加明年夏天的高考。
日子忙碌而充实。
我和顾景鸿之间,那种暧昧而温暖的情愫,如同春日野草,疯狂生长。
我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需言说的默契。
他会在我熬夜看书时,默默给我披上外套。
我会在他康复训练累到虚脱时,递上一杯温热的糖水。
平静,再次被打破。
那天,医院里来了几位气质不凡、穿着旧军装的中年人。
他们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随后,在李院长的亲自陪同下,来到了我们住的小平房。
为首的一位五十岁上下,肩宽背阔,不怒自威,看到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的顾景鸿时,眼眶瞬间就红了。
「景鸿!」他大步上前,声音哽咽。
顾景鸿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挺直了脊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首长!」
我被这阵势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老首长紧紧握住顾景鸿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他身后的几位领导,也纷纷上前,关切地询问顾景鸿的恢复情况。
寒暄过后,老首长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这位就是苏樱同志吧?」
顾景鸿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对老首长介绍道:「老首长,这就是苏樱,我的爱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真的就废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爱人”两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明确地定义我们的关系。
老首长看着我,目光变得温和而赞赏:「苏樱同志,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景鸿,也救了我们部队的一员虎将!」
这时,旁边一位领导笑着补充道:「苏樱同志,你还不知道吧?顾景鸿同志可不是普通营长,他是因为特殊任务需要才对外保密。他可是我们军区最年轻的团长,立过多次一等功的战斗英雄!」
团长?战斗英雄?
我愕然地看向顾景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我的目光,低声道:「不是有意瞒你,当时有纪律……」
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他身上那种超越常人的气场和坚韧。
明白了他即使瘫痪在床,眼神也从未真正浑浊的原因。
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康复会牵动如此高层领导的关注。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身份的悬殊,像一道无形的沟壑,突然出现在我和他之间。
领导和老首长们探望过后,留下了不少慰问品,又叮嘱医院全力保障顾景鸿的康复,这才离去。
小小的平房,恢复了安静。
我却无法平静。
顾景鸿是战斗英雄,是年轻团长。
而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孤魂,是这个时代一个差点被命运吞噬的普通女孩。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身份的差距,还有时空的巨大鸿沟。
晚上的康复训练,我有些心不在焉。
给他针灸时,差点扎错了穴位。
「怎么了?」顾景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放下银针,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景鸿,我们谈谈。」
他看着我严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示意我坐下。
「关于我的身份……」他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歉意。
我摇摇头:「那不是你的错。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协议。」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当初我们结婚,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你需要人照顾,我需要一个避难所。现在,你的腿快好了,身份也恢复了。你很快就能回到属于你的广阔天地。而我……」
我顿了顿,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酸涩。
「而我,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高考,上大学,做一个真正的医生。所以,那个协议,或许可以提前结束了。你可以……恢复自由身。」
说完这些话,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和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我惊讶地抬头。
撞进一双深邃如海、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里。
那里面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丝……怒气?
「苏樱,」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始终只是一场协议?只是一场交易?」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着我。」他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被迫迎上他的目光。
「我承认,最开始,我同意结婚,是因为你的提议对我有利,也是因为……你那句‘能治好我的腿’,像一根救命稻草。」
他握紧了我的手,力道很大,甚至有些疼。
「但这大半年,我们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你对我的付出,对我的好,难道都是协议里写好的吗?」
「我站起来的每一个瞬间,你眼里的喜悦,也是装出来的吗?」
「洪水来时,你让我平安回来的眼神,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吗?」
他一连串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心慌意乱。
「苏樱,」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真诚,「没有什么狗屁协议了。」
他用力一拉,将我拉近他。
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不管我是什么团长还是什么英雄,在你面前,我只是顾景鸿。一个被你从绝望深渊里拉出来的男人。」
他的目光炽热而坦诚,牢牢锁住我。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这颗心,」他拉着我的手,按在他坚实滚烫的胸口上,「也是你的。」
「苏樱,我爱上你了。不是出于感激,也不是因为责任。就是单纯地,爱上了一个叫苏樱的女人。她想高考,我支持。她想当医生,我陪着。她想去天涯海角,我都跟着。」
「所以,别再说结束协议这种傻话了。」
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抛开所有身份、协议、恩情,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顾景鸿真正的妻子?」
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我的视线。
所有的犹豫、不安、距离感,在他这番笨拙却无比真挚的表白面前,土崩瓦解。
我看着他紧张而期待的眼神,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哭音回答:
「愿意。」
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狂喜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坚实,温暖,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深秋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房间里。
顾景鸿已经能丢掉一支拐杖,仅凭单拐就能比较自如地行走。
他穿着我新给他买的藏蓝色毛衣,身姿挺拔,虽然清瘦,但军人那股英武之气已经完全回归。
我们的关系,自从那次坦诚的告白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名义上的夫妻,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相处时,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他会在我看书时,安静地坐在旁边,帮我削一个苹果,切成小块。
我会在他进行枯燥的康复训练时,故意讲些医院里的趣事,分散他的注意力,看他忍俊不禁的模样。
李院长和几位熟悉的医生护士,都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变化,时常打趣两句,眼里是真诚的祝福。
但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新的选择就摆在了面前。
省城最好的军区医院,听说了顾景鸿的康复奇迹,发来了正式的调函。
希望顾景鸿能转院过去,一方面接受更系统的后期康复,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参与总结这套独特的康复方案,用于帮助更多类似的伤员。
同时,调函里还隐晦地提到,上级有意等他身体完全恢复后,委以更重要的职务。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无论是对于他的健康,还是他的前途。
晚上,我们坐在灯下,面前放着那封调函。
「你怎么想?」顾景鸿看着我,把决定权交给了我。
我知道,如果去省城,他能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也能重返他热爱并擅长的领域。
但那里人生地不熟,对我来说,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而且,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复习进度可能会被打乱。
「你的腿,去省城确实更好。」我客观地说。
「我问的是你。」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苏樱,对我来说,哪里都好,只要有你在。」
我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
我反握住他宽厚的手掌。
「我去跟李院长说,参加明年高考。以我的成绩,考到省城的医科大学问题不大。我们可以先过去安顿,我一边照顾你,一边复习。」
我看着他,眼神坚定。
「顾景鸿,你的战场在那里。我的战场在考场和未来的手术台。我们各自努力,然后在省城汇合,怎么样?」
他凝视着我,眼底是汹涌的感动和爱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将我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决定,接受调令,前往省城。
离开前,我回了一趟苏家老屋,算是做一个了断。
苏大强蹲在门口抽烟,看到我,眼神复杂,有畏惧,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赵金花和苏月早就躲了起来,没脸见人。
我没进屋,只站在院子里,对苏大强说:「我要去省城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苏大强张了张嘴,最终只嘟囔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这个家,于我而言,早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温度。
新的生活,在前方。
省城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军区医院的条件果然好了很多,有专门的康复科和理疗设备。
顾景鸿的康复进程进一步加快。
组织上给我们分配了一套位于军区大院的两居室,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带着一个小院子。
我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
白天顾景鸿在医院做康复,我就在家里全力备考。
我借来了全套的高中课本,将知识点梳理得滚瓜烂熟。
偶尔,我也会去医院康复科帮忙,将我护理顾景鸿的经验,特别是那些融合了现代理念的康复手法,无私地传授给医生和治疗师们。
他们起初对这个年轻的“家属”将信将疑,但看到经我指导后,几位伤员的康复效果显著提升,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叫我“小苏老师”。
顾景鸿对此很是自豪。
晚上,我们常常一起在军区大院里散步。
他拄着单拐,我挽着他的手臂。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会聊很多,聊他的军旅生涯,聊我那个“梦”里光怪陆离的现代医学世界,聊对未来的憧憬。
「等我的腿完全好了,我就打报告,申请归队。」他说,眼神里有光。
「好。」我点头,「等我考上大学,我要做最好的外科医生。」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认真地说:「苏樱,你一定会是最好的医生。」
他的信任,是我最大的动力。
腊月里,省城下了一场大雪。
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
顾景鸿童心未泯,非要拉我出去堆雪人。
我们像两个孩子,在雪地里打闹,最后堆了一个丑丑的雪人,用胡萝卜当鼻子,扣了两顶军帽。
他看着我冻得通红的鼻尖和开心的笑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红色的绒面,已经有些旧了。
他有些紧张地打开,里面是一枚金色的戒指,样式很简单,甚至有些过时,但在雪光的映衬下,闪着温暖的光泽。
「这是我妈留下来的。」他声音有些哑,「她说过,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
他拿起戒指,单膝……其实算不上跪地,因为他靠着拐杖,只是深深地弯下腰,仰头看着我,目光虔诚而炽热。
「苏樱,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但还欠你一个正式的求婚。」
「嫁给我,好吗?不是协议,不是交易,是真心真意,想和你过一辈子。」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落在他的肩头。
世界一片静谧,只剩下他滚烫的呼吸和我的心跳。
我伸出左手,声音带着笑意的哽咽。
「好。」
冰凉的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
他站起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在漫天飞雪中,吻了我的额头。
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顾景鸿的腿恢复得惊人,他已经可以完全丢掉拐杖,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虽然还不能进行剧烈奔跑,但正常的行走、上下楼都已无碍。
军区为他组织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结论是:恢复状况远超预期,可以逐步恢复工作。
他重新穿上了久违的军装,肩章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当他身姿笔挺地站在我面前时,那股属于军人的凛然正气和成熟魅力,让我几乎移不开眼。
「怎么样?」他有些紧张地问我,像个等待夸奖的大男孩。
我走上前,帮他理了理衣领,眼眶有些发热。
「很好看。」
他笑了,握住我的手:「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他回到了部队,虽然暂时还在机关担任相对清闲的职务,协助总结作战和康复经验,但他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的光彩。
我知道,他属于那里。
而我也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考验——高考。
考场设在市里的一所中学。
顾景鸿坚持要送我。
考试那天,他特意请了假,穿上便装,早早开车送我到了考点外。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他帮我检查准考证和文具,语气比我还紧张。
我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到底是谁紧张啊?」
他也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快进去吧,考完我来接你。」
走进考场,坐在座位上,我深吸一口气,内心一片平静。
这些月的挑灯夜读,两世为人的知识积累,给了我足够的底气。
试卷发下来,我浏览一遍,心中大定。
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知识的河流顺畅流淌。
几天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我走出考场,看到顾景鸿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他靠在车门上,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我快步跑过去。
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考得怎么样?」
「感觉不错。」我自信地回答。
他眼里满是骄傲的笑意:「走,带你去吃好的,庆祝一下!」
成绩在一个月后公布。
我以接近满分的恐怖成绩,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省理科状元。
消息传来,军区大院都轰动了。
顾景鸿高兴得像个孩子,逢人便说:「我媳妇儿,是高考状元!」
李院长也从老家打来电话祝贺,连连说早就看出我非池中之物。
填报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八年制。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那天,顾景鸿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虽然味道普通,但却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顿。
我们开了瓶红酒庆祝。
微醺中,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樱,谢谢你。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
「也谢谢你,等我。」
八月的尾巴,我即将启程,前往位于首都的医科大学报到。
顾景鸿的归队申请已经正式批准,他被任命为某主力团的团长,即将赴任,驻地也在北方,但离首都有段距离。
这意味着,我们将开始一段异地生活。
临行前夜,我们坐在小院里乘凉。
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蟋蟀在草丛里低声吟唱。
「明天我送你去车站。」他说。
「嗯。」我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对不起,刚开始就要分开。」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这样很好。」
他揽住我的肩膀,低声说:「我会常给你写信。有时间就去看你。」
「好。」我仰头看他,「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腿刚好,别太拼。」
「知道。」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等我这边稳定了,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我笑了:「那我得赶紧毕业才行。」
对未来,我们充满信心。
站台上,离别的气氛总是带着伤感。
火车鸣着汽笛,缓缓进站。
顾景鸿帮我放好行李,站在车窗下,紧紧握着我的手。
「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嗯。」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火车快要开了,乘务员在催促送行的人下车。
他忽然捧住我的脸,在我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等我。」
他跳下火车,站在月台上。
火车缓缓启动,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一直坚定地站在那里,朝我挥手。
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
我坐回座位,摸着手上的戒指,心里酸酸涩涩,却又充满了力量。
新的征程,开始了。
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
顶尖学府,汇聚了全国最优秀的学子和教授。
课程排得很满,解剖、生理、生化……知识浩如烟海。
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凭借着扎实的基础和超越时代的见解,我很快在同学中脱颖而出。
但我并未骄傲,深知医学之路,道阻且长。
我和顾景鸿开始了频繁的书信往来。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内容大多是部队的日常,训练的趣事,以及对我的思念。
我的回信则充满了校园的新鲜事,学习的困惑和收获。
厚厚的信笺,承载着相隔两地的牵挂和爱意。
第一个寒假,我回到省城。
顾景鸿开车来车站接我。
半年不见,他黑了些,瘦了些,但眼神更加锐利,气场更加强大。
见到我,他大步走过来,接过我的行李,然后用力把我抱离地面,转了个圈。
「想死我了。」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小家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了几盆绿植,焕发着生机。
晚上,他亲自下厨,手艺比半年前进步了不少。
饭桌上,他告诉我,他带的团在年底考核中拿了优秀。
我则跟他分享我期末考了年级第一的喜悦。
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假期总是短暂。
离别再次来临,但我们都已更加成熟和坦然。
「等我毕业。」站台上,我说。
「等我立了功,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他承诺。
时光荏苒,八年弹指一挥间。
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医科大学毕业,并被直接保送本校的附属医院,成为了一名外科住院医师。
而顾景鸿,也凭借出色的能力和战功,一路晋升,成为了全军最年轻的师长之一。
毕业典礼那天,他特意请了假,赶来参加。
他坐在家长席,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将星在阳光下闪耀。
当我穿着学位服,上台领取毕业证书时,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无比骄傲的神情。
典礼结束后,他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向我。
「苏医生,恭喜毕业。」
我接过花,幸福地笑了。
我们没有在城里多做停留,他开车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是郊区一个安静的墓园。
他在一座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停下。
碑上刻着:先考顾公讳远山、先妣顾母陈氏老太君之墓。
「爸,妈,」顾景鸿拉着我的手,对着墓碑轻声说,「我带苏樱来看你们了。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起的,我的妻子,也是救了我命的人。今天,她博士毕业了,是一名真正的医生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看着墓碑上模糊的照片,心中充满敬意。
我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爸,妈,你们好。我是苏樱。我会照顾好景鸿的。」
顾景鸿紧紧握着我的手。
离开墓园,夕阳西下。
他开着车,驶向我们的家。
「苏樱。」
「嗯?」
「我们办婚礼吧。堂堂正正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顾景鸿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转头看他,他侧脸轮廓坚毅,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路。
「好。」我轻声回答。
一年后,我们在部队礼堂举行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婚礼。
他的战友,我的同学老师,还有李院长等故交,都来了。
没有奢华的排场,只有真挚的祝福。
交换戒指时,我们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亲吻了彼此。
那一刻,所有的磨难和等待,都化为了幸福的底色。
婚后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
顾景鸿知道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之后便变得小心翼翼,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
十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顾景鸿抱着儿子,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汉子,竟然红了眼眶。
「儿子,你看,这就是你妈妈,是世界上最勇敢、最了不起的人。」
我靠在床头,看着他们父子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窗外,阳光正好。
我从二十一世纪孤独的医学博士,到八十年代绝境逢生的苏樱,再到如今,拥有热爱的事业、深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
这一路,跌宕起伏。
但我从未后悔。
因为我用我的双手,不仅治愈了顾景鸿的腿疾,也治愈了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更实现了治病救人的初心。
顾景鸿抱着儿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
「辛苦了,老婆。」
我摇摇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遇见你,真好。」
「我也是。」
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我们的故事,还将继续书写下去,伴随着救死扶伤的无影灯,和保家卫国的号角声,一路生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