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儿媳陈娟全集》小说在线阅读-蝶飞文学网
摘要:岁留守村妇自述:村里有多个光棍没老婆,常对她悉心照顾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林晚晴时,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一道无形的深渊。她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正微笑着和客户交谈,那笑容从容而疏离,像挂在画廊里的名画。我愣在门口,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工具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岁留守村妇自述:村里有多个光棍没老婆,常对她悉心照顾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林晚晴时,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一道无形的深渊。她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正微笑着和客户交谈,那笑容从容而疏离,像挂在画廊里的名画。
我愣在门口,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工具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涂料,在这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们之间那三年的“夫妻”时光,不过是她人生轨迹中一次意外的脱轨,而我,只是那段颠簸路程中,恰好扶了她一把的,一个面目模糊的过客。
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慢慢接受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的事实,却没想到,重逢会是这样一种堪称残忍的方式,将我固执坚守的回忆,击得粉碎。
第1章 板房里的“家”
故事要从六年前的夏天说起。那是我跟着工程队,来到这座南方滨海城市的第三个年头。三十出头的我,在家乡有过一段短暂而不幸的婚姻后,便背着行囊,一头扎进了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企图用汗水和疲惫来麻醉自己,也为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侄子赚点辛苦钱。
工地的生活,单调得像一台生了锈的搅拌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搅拌、轰鸣、停歇。白天,我们在烈日下与钢筋水泥搏斗,汗水浸透衣背,晒得皮肤黝黑发亮。晚上,回到简陋的活动板房,几十个汗臭熏天的男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空气里弥漫着烟味、汗味和廉价白酒的味道。孤独和疲惫,是每个夜晚的必修课。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遇见了她。
那天傍晚,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宿舍区,却发现工地上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工头老王正扯着嗓子安排新来的杂工,其中就有一个女人,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T恤,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与周围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勇,你过来!”老王冲我招手,“这是新来的,叫阿晴。以后就在咱们工地的食堂帮忙,顺便做点杂活。你那个单间不是空着吗?让她先住下,一个女人家,跟咱们这帮大老爷们挤一块儿不像话。”
我那个所谓的“单间”,其实就是用木板在宿舍尽头隔出来的一个不到五平米的小空间,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因为我是队里技术最好的大工,老王才特意给我留了出来。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对于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人来说,有个落脚的地方,男女之别有时反倒成了次要的。
我领着她走到我的“单间”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里面只有一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墙上挂着我换洗的几件衣服。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始终没有抬头。
“你……你就住这儿吧。”我指了指床铺,声音有些干涩,“我晚上睡外面大通铺就行。”
她这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很亮,但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戒备,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从那天起,这个叫阿晴的女人,就成了我们工地生活的一部分。她话很少,总是默默地在食堂里忙碌,洗菜、切菜、打饭、刷碗。工友们大多是光棍汉,平日里说话荤素不忌,但奇怪的是,对着阿晴,大家似乎都收敛了许多,没人敢开过分的玩笑。或许是她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疏离感,让人不自觉地与她保持距离。
我依然睡在大通铺,只是每天会把自己的饭盒和水壶放在小单间的桌上。起初,我只是为了方便。但渐渐地,我发现每天下工回来,我的饭盒总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军绿色的旧水壶里也总是灌满了温热的开水。有时候衣服忘了收,回来时也已经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所有的互动都通过这些无声的细节进行。我开始每天多打一份饭,悄悄放在她的门口。她也总会在我放在桌上的水壶旁,放上一两个食堂里发的苹果或者馒头。这种默契,像一株无名的小草,在工地上嘈杂而坚硬的土壤里,悄悄地生了根。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那天我淋了雨,晚上就发起高烧,躺在大通铺上浑身发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工友们睡得山响,没人注意到我的异样。我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推我。睁开眼,是阿晴。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满是焦急。
“你发烧了,”她小声说,“快起来喝点姜汤,驱驱寒。”
我挣扎着坐起来,接过那只豁了口的搪瓷碗,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看着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她的脸很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和忧愁。
“谢谢你。”我哑着嗓子说。
她摇摇头,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行,烧得太烫了。你等一下。”
她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条湿毛巾和几片白色的药片回来。“我问食堂大师傅要的退烧药,你快吃了。”
那个晚上,她就守在我床边,一遍遍地给我换湿毛巾。我烧得稀里糊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双微凉的手在我滚烫的额头上带来的慰藉。后半夜,我退了烧,沉沉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趴在我的床沿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工友们开始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我们,老王更是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陈勇,行啊你,不声不响地就把人给拿下了。我看阿晴那姑娘不错,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我没有辩解,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种“误会”。我搬回了那个小单间,只是在地上多铺了一层铺盖。她睡床,我睡地铺。小小的空间里,有了两个人的呼吸,夜晚似乎不再那么漫长和冰冷。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生活。我每天上工前,她会把灌满热水的 thermos 交到我手里;我下工回来,桌上总有热腾腾的饭菜。我的衣服她会拿去洗,破了的地方她会用针线细细地缝补好。我把每个月的大部分工资都交给她,她会仔细地规划着,留下我们俩的生活费,剩下的让我寄回家。
她从不问我的过去,我也默契地从不打探她的来历。我只知道她不叫“阿晴”,那只是她随口说的一个名字。她没有身份证,也从不和外界联系。有时候,她会在夜里惊醒,然后默默地流泪。每当这时,我就会从地铺上坐起来,笨拙地拍拍她的背,什么也不说。我知道,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压垮她这样瘦弱身躯的秘密。我不想去揭开那道伤疤,我只想在这个临时的“家”里,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屋檐。
我们就这样,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过起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没有名分的夫妻生活。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第2章 温存与裂痕
在那间不到五平米的小板房里,我们度过了许多平静而温暖的日子。对我而言,那三年,是我前半生中最安稳的时光。工地的生活依旧艰苦,但心里却有了着落。每天下工,远远看到我们那间小屋窗口透出的昏黄灯光,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味,我心里就涌起一股名为“家”的暖流。
阿晴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女人。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把粗糙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她会用工地旁捡来的废弃油漆桶,种上几棵小葱和辣椒。她会把我们吃剩的西瓜皮,凉拌成一道爽口的小菜。她甚至学会了用一个简陋的电饭锅,蒸出松软的蛋糕。那些小小的、带着生活智慧的细节,像一盏盏小灯,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工地上好几个工友都冻伤了手脚。阿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旧毛线,笨拙地学着给我织手套。她的手艺很差,拆了织,织了拆,好几次把自己手指都戳破了。半个月后,她终于拿出了一双歪歪扭扭、左右大小还不一样的毛线手套。那是我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我戴着那双手套,一个冬天手都没有冷过,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我们之间,也渐渐有了一些夫妻间的亲昵。有时候晚上收工早,我们会一起走到工地附近的小山坡上,看城市远处璀璨的灯火。她会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今天食堂的菜咸了,比如哪个工友又在吹牛。我们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温情,从不触碰那些沉重的话题。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始终在涌动。她的神秘和忧郁,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横亘在我们之间。她从不让我给她拍照,也从不和我一起去镇上人多的地方。有一次,工地附近来了个招工的,拿着相机挨个给工人登记拍照办临时出入证,她吓得躲在房间里一整天,脸色惨白。
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在躲避什么。这种认知让我心疼,也让我感到一种无力。我能给她的,只有一个临时的庇护所,却无法给她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无力感渐渐演变成一种不易察觉的裂痕。我开始渴望我们能像正常夫妻一样,光明正大地生活。我想带她回我的老家,告诉我的父母,我找到了一个好女人。我想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带她去看一场电影,而不是永远蜷缩在这个尘土飞扬的角落里。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对她说:“阿晴,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正在缝补我的工装裤,听到我的话,手里的针停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说:“陈勇,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我有些激动,“我们这样算什么?不清不楚的。我不想让你一直跟着我过这种没名没分的日子。”
“名分,有那么重要吗?”她抬起头,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悲伤,有自嘲,还有一丝绝望,“陈勇,你是个好人。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从那以后,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她依然对我很好,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遥远。我能感觉到,她正在慢慢地、一点点地,从我为她构建的这个小世界里抽离。
我们所在的这个项目,是一个大型的度假村开发,工期很长。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第三年的秋天,项目主体工程基本完工,我们这些外聘的建筑工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
工地上弥漫着一种离别的伤感气氛。工友们互相留着联系方式,相约着下一个工地再见。而我和阿晴,却对未来闭口不谈。我知道,我们都在等待那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那段时间,她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大海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我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我怕一开口,就会打破这最后一点脆弱的平静。
第3章 我的过往,她的谜团
在阿晴出现之前,我的人生是一片乏善可陈的荒原。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山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作为家里的长子,我从小就被灌输了要为家庭负责,要照顾弟弟妹妹的观念。我读书不多,初中毕业就跟着村里的包工头出来闯荡,从一个小工做起,凭着一股子肯吃苦的劲儿,慢慢学成了技术过硬的大工。
二十五岁那年,经媒人介绍,我和邻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那是一段被双方家庭催促而成的婚姻,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妻子叫翠兰,是个勤快但性子很烈的女人。她嫌我没本事,赚不到大钱,不能让她过上城里人那样的好日子。我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永远是硝烟弥漫。
争吵的核心,永远是钱。她抱怨我寄回家的钱太少,抱怨我父母偏心我弟弟,抱怨我没能在县城里买上一套房。而我,一个常年在外漂泊的建筑工人,能做的,也只是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把每一分血汗钱都省下来寄回家。我试图和她沟通,告诉她我的辛苦,我的难处,但换来的总是她鄙夷的眼神和刻薄的言语。
“你看看人家谁谁谁,跟你一起出去的,现在都当上小老板了!你呢?还是个一身臭汗的泥瓦匠!”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那段婚姻,像一把钝刀子,日复一日地切割着我的自尊。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在工地上,我是受人尊敬的陈师傅;回到家,我却是一个一无是处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背着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我当时正在外地一个项目上赶工期,半年没回家。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去,才知道她在一个月前就做了手术。我问她为什么,她冷冷地丢下一句:“生下来跟你受穷吗?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像你一样,当个没出息的建筑工。”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们离了婚,我几乎是净身出户,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她,只背着一个破旧的行李包,再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我对婚姻,对女人,彻底失去了信心。我把自己封闭起来,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以为这样就能忘记过去的伤痛。
直到阿晴的出现。
她就像一道微光,照进了我黑暗而封闭的世界。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无声的陪伴,慢慢地治愈了我内心的创伤。和她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关心,被人需要的温暖。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我开始觉得,我也可以拥有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所以,我才会那么迫切地想给她一个名分,想和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因为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认定的妻子。我甚至偷偷幻想过,等我们攒够了钱,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会努力赚钱,让她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生活。
然而,我的渴望,对于她来说,却可能是一种负担。我越是想靠近,她似乎就退得越远。
我曾无数次地猜测她的过去。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又在躲避什么?她的言谈举止,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识字,甚至会写一手很漂亮的字。有一次我看到她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那笔锋,那结构,一看就是练过的。她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她很少发表。有时候听工友们聊天,聊到一些新闻时事,她会不经意地插上一两句,总能说到点子上。
她的身上充满了矛盾。她能忍受工地最艰苦的环境,吃最粗糙的饭菜,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优雅。比如她吃饭的时候,总是细嚼慢咽,坐姿永远是笔直的。她洗过的衣服,哪怕是打满补丁的工装,也总是叠得方方正正,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我曾试图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的过往。有一次她做噩梦,嘴里一直喊着“爸,我对不起你……别逼我……”还有一次,我们看到电视里在播放一个关于企业债务纠纷的新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发抖。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她来自一个不错的家庭,但家里可能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以至于她不得不隐姓埋名,躲到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来。
这个猜测让我更加心疼她。一个曾经可能过着优渥生活的女孩子,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恐惧,才能适应工地上这种艰苦而粗鄙的生活?我不敢去想。我只能加倍地对她好,用我笨拙的方式,给她带去一点点温暖和安全感。
可我渐渐发现,我给的,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我的存在,既是她的庇护所,也可能是一个时刻提醒她不堪过往的标记。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片脆弱的浮冰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各自的秘密和伤痛。当离别的时刻临近,这片浮冰,也终于到了要融化和碎裂的时候。
第4章 最后的晚餐
随着工程接近尾声,工地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昔日热闹的宿舍区,变得空旷而冷清。每送走一个工友,我和阿晴之间的沉默就又加深一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个即将到来的话题,仿佛只要不提起“离开”,我们就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那段时间,我接到了几次家里的电话。是我妹妹陈娟打来的。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离婚后所有痛苦的人。
“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电话那头,陈娟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念叨你。还有,你寄回来的钱我们都给你存着呢,你总不能在外面漂一辈子吧?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五味杂陈。我看了看身边正在默默为我收拾行李的阿晴,对着电话含糊地应付着:“知道了,等这边忙完了就回去。”
挂了电话,阿晴低声问我:“是家里人吗?”
我点点头:“是我妹妹。让我……让我回家。”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把我的旧T恤一件件叠好,放进那个跟随我多年的蛇皮袋里。她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也格外遥远。
“是该回去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外面终究不是家。”
我心里一痛,抓住她的手:“阿晴,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回我老家,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她的手很凉,在我掌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抽了出去。她摇了摇头,眼圈红了:“陈勇,别傻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个好人,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娶一个本分干净的女人,生几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而不是……而不是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媳妇!我不管你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只要你现在,只要你以后!”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她正在整理的衣服上。“陈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她的哭声里,充满了愧疚和绝望。我伸出手,想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重如千斤。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我怎么也无法跨越过去。
那次谈话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我们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但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阿晴破天荒地买了一瓶白酒,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红烧肉,有清蒸鱼,还有她拿手的凉拌黄瓜。这些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了。”她给我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陈勇,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这杯酒,我敬你。”
她仰起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三年的朝夕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暖,难道就要在这一顿饭后,画上句号吗?
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烧着我的心。
那顿饭,我们吃得异常沉默。我们谁也没有再提“未来”,只是不停地喝酒,不停地给对方夹菜。仿佛想把这三年的话,都融进这顿最后的晚餐里。
酒过三巡,我们都有了些醉意。阿晴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她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陈勇,如果……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该有多好……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些事,没有遇到你,又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是我把她抱回床上的。她很轻,像一片羽毛。躺在床上,她依然在不停地流泪,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名字。我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看着她熟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绝望。我意识到,我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我能给她一个临时的避风港,却给不了她一片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她的世界,我终究是进不去的。
第5章 人去楼空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宿醉让我头痛欲裂,我挣扎着从地铺上坐起来,习惯性地看向那张小床。
床上空空如也。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冲到床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是我熟悉的、她惯有的方式。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小布包。
我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信纸上是她娟秀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陈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谢谢你这三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里,唯一的一束光。你给我的温暖和善意,我永生难忘。
你是个好人,值得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安稳的家。而我,给不了你这些。我的过去,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我不能把你拖进我的深渊里。
忘了我吧。忘了‘阿晴’这个人,她本就不该存在。好好生活,找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孝敬父母。
布包里是我这三年攒下的一些钱,还有你给我的工资,我都存着没动。你拿着,回家乡做点小生意,不要再在工地上漂泊了。你的手艺那么好,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对不起。珍重。
——晴”
信纸上,有几处模糊的墨迹,那是她滴落的泪。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信纸,却觉得有千斤重。我环顾这间狭小的小屋,这里到处都充满了她的气息。桌上,我昨晚用过的碗筷还摆在那里;墙角,她种的那几棵小葱依然绿油油的;我的枕边,还放着她为我织的那双歪歪扭扭的毛线手套。
一切都还在,只有她,消失了。
我疯了一样冲出小屋,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晨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我跑到工地门口,问看门的大爷,有没有看到一个瘦瘦的女人出去。大爷睡眼惺忪地告诉我,天还没亮的时候,确实有个女人出去了,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
黑色小轿车……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明白了,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她有她的世界,有她要去的地方。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个临时停靠站。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小屋,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现金,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我数了数,足足有五万块。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这笔钱,是她用三年的青春和沉默,换来的,也是她斩断我们之间所有联系的,最后的决绝。
工头老王来叫我上车的时候,看到我通红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陈勇,想开点。咱们这种人,萍水相逢,缘分尽了,就散了。别太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背起那个装着我所有家当的蛇皮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我们生活了三年的小屋。这里曾经是我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空洞的伤口。
我把那封信和那双手套,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我没有动用她留下的那笔钱,我把它原封不动地存进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里。我想,这或许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或许有一天,她会需要这笔钱。
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我坐在颠簸的卡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失去了我的“阿晴”,甚至,我连她真实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三年,像一场短暂而真实的梦。梦醒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心的荒凉。
第6章 五年寻觅
离开那座滨海城市后,我没有回老家。我无法想象,该如何向父母和妹妹解释我这消失的三年,更无法面对他们对我未来的追问。阿晴的离开,像在我心上挖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和更远的距离,来慢慢填补这个空洞。
我去了另一座城市,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继续在工地上做我的老本行。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白天是挥汗如雨的劳作,夜晚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只是这一次,孤独的感觉变得更加具体和尖锐。
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嘈杂的大通铺上,我总会想起阿晴。想起她为我端来的热饭,想起她灯下为我缝补衣服的侧影,想起她靠在我肩膀上看城市灯火的温柔。这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踪迹。每到一个新的城市,我都会留意街上的每一个瘦弱的、长发的背影。我会盯着电视新闻里的社会版块,害怕看到任何与她相似的面孔。我知道这种寻找是徒劳的,是大海捞针,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
我没有动用她留下的那笔钱,而是把它当成一个念想。我努力工作,拼命攒钱,我告诉自己,要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再相遇,我希望自己能有底气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可以保护她,可以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这五年里,我走过了很多城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见识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工地的生活磨砺了我的心性,也让我变得更加沉默和内敛。工友们都说我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像个有心事的老头子。
我也曾试图开始新的生活。妹妹陈娟给我介绍过几个对象,都是老家本分的姑娘。我回去见过两次,但每次都觉得索然无味。她们很好,很实在,但我心里清楚,我的那颗心,早就遗落在了六年前那个夏天的工地上,被一个叫“阿晴”的女人带走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毒的毒药。它慢慢抚平了我最初的伤痛,却也把那份思念,熬成了我骨血里的一部分。我渐渐不再疯狂地去寻找她,而是把这份记忆,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我开始接受,我们可能真的,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加上父母和妹妹的支持,在家乡的县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装修公司。凭着我多年在工地上练就的手艺和实在的为人,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轨。我不再是那个一身臭汗的建筑工陈勇,而是别人嘴里客客气气的“陈老板”。
我买了房,买了车,生活看起来越来越好。但我知道,我的心,依然是空的。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还是会拿出那个珍藏多年的信封,和那双早已被我摩挲得起了毛的毛线手套,一看就是大半夜。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在平静而略带遗憾的轨迹中,慢慢地走下去。直到那天,我接到一个大单。一个新开发的高档楼盘,需要找一个施工队做样板间的精装修。项目的负责人,点名要见我。
我带着我的团队,来到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售楼中心。也就是在那里,时隔五年,我再次见到了她。
第7章 红木桌的两端
当我被助理领进那间宽敞明亮的总经理办公室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的身影。她正低着头审阅文件,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干练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尽管她换了发型,换了装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自信和从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她,是我的阿晴。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起初,她的眼神是职业化的、礼貌的,但当她看清我的脸时,那份从容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陈……陈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手里沉重的工具箱,仿佛有千斤重。我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看着她桌上那块刻着“项目总监 林晚晴”的铭牌,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晚晴。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一个很好听,也很陌生的名字。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她是高高在上的项目总监,而我,是来承接工程的装修队老板。这个场景,比我想象过的任何一种重逢方式,都更加荒诞和残忍。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助理察觉到了异样,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为我们关上了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晚晴先开了口,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来……谈业务。”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我是这家装修公司的老板。”
“老板?”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欣慰,或许是苦涩。“挺好的……挺好的。你……过得好吗?”
“还行。”我木然地回答。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曾经在那个五平米的小屋里无话不谈的两个人,此刻却相对无言,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她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给我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她的手,依然那么好看,只是指甲上涂着精致的裸色指甲油。
“坐吧。”她说。
我机械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对不起,陈勇。”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走?”我终于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五年的问题,“为什么不辞而别?”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讲述了那个我从未触及过的,属于她的故事。
原来,林晚晴的父亲曾经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五年前,因为一个合伙人的背叛和陷害,公司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宣告破产,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她的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追债的人天天上门,甚至用暴力威胁。为了躲债,也为了不连累家人,林晚晴只能选择消失。她一路南下,身无分文,最后流落到了我们所在的那个工地上。
“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日子。”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害怕,我迷茫,我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是你……是你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那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我哥哥在国外站稳了脚跟,帮家里还清了大部分债务,也把父亲安顿好了。他派人来接我,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我该离开了。我不能再把你卷进我这滩浑水里。你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这样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人。”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我终于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苦衷。我无法恨她,甚至连一丝怨怼都生不出来。我只觉得心疼,心疼她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
“那笔钱……”我开口道。
“我知道你没动。”她打断我,“我后来找人打听过你。知道你离开工地后,自己创业了,做得很好。我……我很高兴。”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柔弱的阿晴,而是独当一面的林总监。我们之间,横亘着五年的时光,和无法逾越的阶层差异。
“这个项目……”我站起身,想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谈话,“林总监,你看……”
“别叫我林总监。”她急切地说,眼中满是伤感,“陈勇,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那个在我发烧时,给我端来一碗热水的陈勇。”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
第8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终,我还是接下了那个样板间的装修工程。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别的,我只是想给自己,也给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一个体面的告别仪式。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因为工作的关系,有了频繁的接触。但每一次见面,都充满了客气和疏离。她会以项目总监的身份,来工地视察进度,提出专业而严谨的要求。我会以施工方负责人的身份,向她汇报工作,解答她的疑问。
我们谈论着材料、工艺、工期,却绝口不提那三年的朝夕相处。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时候,我会看着她在工地上穿梭的身影。她穿着平底鞋,戴着安全帽,和工程师、设计师讨论着图纸,那份专业和干练,让我感到陌生,也让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影,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有一次,临近中午,她在工地检查完工作,正好赶上我们工人开饭。我让工人给她也打了一份盒饭。她没有拒绝,就和我们一起,蹲在工地的角落里,吃着那份简单的饭菜。
阳光下,她小口地吃着米饭,姿态依然优雅。我看着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她还是那个阿晴,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味道……和以前一样。”她吃完,轻声说了一句。
我点点头,没有接话。
工程结束的那天,她按照合同,给我结清了尾款。在她的办公室里,她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陈勇,这里面是五十万。”她说,“不是工程款。算是……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当年的五万块,加上这些年的利息,还有……我的歉意。”
我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林总监,我不需要补偿。”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三年,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照顾你,不是为了你的回报。我只是……只是想对一个人好。”
她愣住了,眼眶又红了。
“那笔钱,我一直为你存着。”我从钱包里拿出那张我存了五年的银行卡,放在桌上,“密码是你的生日。虽然,我一直不知道是哪一天,就随便设成了我自己的生日。现在,物归原主。”
说完,我转身就走。
“陈勇!”她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对不起。”
我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大步地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抬头看了一眼,感觉眼睛被晃得生疼,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装修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听从了妹妹的安排,开始试着和相亲对象交往。或许,我真的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只是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我依然会想起那个在工地板房里,为我织手套的瘦弱身影。
我知道,林晚晴这个名字,属于那个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属于那个成功的项目总监。而“阿晴”,只属于我,属于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属于那段回不去的,却温暖了我整个青春的,三年时光。
我们都曾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最狼狈的时候相互取暖。如今,我们各自安好,在不同的世界里,努力地生活着。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