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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多彩·平等·包容——写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召开之际第四十一章 春晏(上)罗振开和罗振誉还是一副机敏活泼的样子,十一娘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五娘就来了。行了礼,小丫鬟端了小杌子给两人坐。三太太却要起身告辞:“这几天多亏有大伯、大嫂帮衬。”说着,她眼圈一红,“我来就是为了谢谢大嫂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多彩·平等·包容——写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召开之际

第四十一章 春晏(上)

罗振开和罗振誉还是一副机敏活泼的样子,十一娘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五娘就来了。行了礼,小丫鬟端了小杌子给两人坐。三太太却要起身告辞:“这几天多亏有大伯、大嫂帮衬。”说着,她眼圈一红,“我来就是为了谢谢大嫂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太太站起来携了三太太的手,“我是想留你在这里散散心,可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就是海市蜃楼也留你不住。客气话我就不说了,你回去好好歇歇,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槛。等过几天,你心情好些了,再到我这里来,我再约了二弟妹,我们妯娌三个好好聚聚。”

三太太连连点头:“大嫂,那我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五爷和六爷给大太太行辞别礼。

大太太摸了摸两人的头,笑送三太太出门:“孩子们也累了,让他们也暂时歇歇。我也是做母亲的,知道你望子成龙的心思。可这心急吃不了热汤圆,有些事,得慢慢来。”

“大嫂说的是。”三太太神色间有几分疲惫,“多谢大嫂提醒。”

跟在身后的十一娘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三太太时的情景。

梳着牡丹髻,插着翠叶大花,穿着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看人的时候目光微斜,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现在,却再也不复以往的神采……

没有了显赫的娘家,就没有了以前的底气。三太太毕竟阅历少了些……

她站在大太太的身后,笑望着三太太离开,然后陪着大太太回正屋。

路上。大太太问五娘和十一娘:“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五娘笑道:“在练字呢?看到大姐家园子里那些牌匾。这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不沉下心写。怕丢了大姐的脸。”

“永平侯府的牌匾不是御赐的。就是历代翰林院掌院学士写的,你有所不及。也是正常。”大太太笑道。“不必放在心上。”又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忙道:“女儿在家里做针线——准备给庥哥做件杏黄色地春裳,给谆哥做件湖色春裳。浪@客*中文转载[]”

大太太点了点头。

落翘赶在大太太之前撩了帘子,却有小丫鬟跑进来禀道:“大太太,永平侯府的妈妈来送帖子。”

大太太原地转了个身:“快请!”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带了两个四十来岁的妈妈。

两位妈妈快步上前给大太太行了礼,大太太客气地请了两位妈妈屋里坐。

大家回屋重新坐了,丫鬟们上了茶。其中一个嘴角长了颗红痣的妇人就将手中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递了过去:“我们太夫人说,过几天就是三月三女儿节了,请亲家太太、亲家奶奶、亲家小姐和庥哥一起去家里热闹热闹——她老人家请了德音班的在家里唱堂会。”

一旁的落翘忙接了匣子,拿了里面装着的大红洒金请帖给大太太看。

因为已经知道内容,大太太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然后笑道:“还烦请两妈妈回去跟太夫人说一声。说我多谢她老人家惦着,那天一定带了媳妇、女儿和孙子去热闹热闹。”

“那我就代太夫人多谢您了。”嘴角有红痣的妈妈起身朝着大太太福了福,然后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大太太望着屋外枝头刚刚冒头的嫩芽儿,吩咐五娘和十一娘:“该换春裳了。”

两人齐齐应“是”,陪着大太太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各回各屋。

******

到了三月初三,十一娘把乌黑的青丝在脑后绾了个纂儿,戴了朵珊瑚绿松石珠花,穿了天水碧的褙子,月白挑线裙。仗着青春靓丽,只在脸上擦了点茉莉花香蜜,素面朝天地就去了大太太那里。

五娘先她来的。

穿了件银红色的褙子,梳了坠马髻,并插了三把赤金镶各色宝石的梳蓖,耳朵上坠了赤金灯笼坠子,描眉画眼,薄粉略施,比平常又明艳了三分。

大太太看着两人都露出满意的神色,交代了几句“见到了人要大大方方地喊”、“有戏子在内院,你们不要乱跑,小心见了不该见的人”之类的话,等大奶奶领着穿了大红绸子的庥哥来,一家人起身上车去了徐府。

在徐府垂花门前,她们遇到了一个满头银丝的华服老妇人。

老妇人很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是徐太夫人的亲家吧?”

虽然不认识,但看那妇人身边簇拥着二十来个穿金戴银的丫鬟、媳妇子,大太太也不敢马虎,忙笑着上前行礼,道:“我是罗许氏。”

老妇人微笑颔首,旁边有人向大太太引见:“这位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君。”

原来就是和徐家分了长国公院子、住在徐家前面的郑家人。

大太太忙笑道:“原来是老太君,恕奴家失礼了。”又向郑老太君引荐罗大奶奶、五娘、十一娘和庥哥。

几人上前给郑老太君行礼。

正在环佩叮当之时,又有马车骨碌碌驶来。

大家都不由循声望去。

是辆和罗家一样的黑漆平头马车。

马车停下,有妇人跳下,拿了脚凳放在车辕前,又伸出手臂去,恭敬地对车内的人道:“小姐,到了!”

葱白修长的柔荑从石青色的车帘里伸出来,轻轻地搭在了妇人穿着官绿色的褙子的手臂上,然后车帘撩开,一个曼妙的绯色身影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下来。

在场的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谁家的姑娘,真真是漂亮!”郑老太君眼里难掩惊艳。

大太太的脸却在这一瞬间素纸般的苍白。

绯色身影徐徐朝着大太太走来,在离她五步的距离轻轻蹲下,恭敬地行了个福礼:“母亲,女儿十娘,给您请安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太太的身上。

大太太嘴角微翘,褪去的红润一点点地回到脸上:“十娘……”

“正是女儿。”十娘侧着头望着大太太,妙目中闪烁着宝石般熠熠光彩,“母亲给女儿安排的马车走得慢,女儿这时才到。”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郑老太君笑眯眯地望了一眼十娘,对大太太道,“你们家的小姐可一个比一个漂亮。”

大太太脸色绯红:“是啊!我们家的小姐可一个比一个漂亮。”

十娘已上前给郑老太君行礼。

郑老太君亲自上前携了十娘的手:“快起来,快起来。这样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可别给磕着哪里了。快起来!”

十娘顺势而起,挽了太夫人手:“夫人,我搀您进去吧!”

“我可怕你母亲吃醋。”郑太君调侃地道。

大太太微微地笑:“我们家的姑娘能得老太君的眼,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吃醋呢!”

十娘已掩嘴而笑,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十娘!”五娘脸色阴沉地从大太太身后窜上前,想要拦住十娘,却被罗大奶奶一把拉住,“老太君身边有十娘就够了!”捏着五娘的手指微微发白。

十一娘则后退两步,站在了罗大奶奶身后。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郑老太君目光一转,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进去吧!免得主人等得急!”说着,径直上了垂花门的台阶,并没有理睬十娘。

十娘妩媚地斜睇了大太太一眼,笑着微提裙摆,跟着郑老太君上了垂花门前的台阶。

大太太深深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已脸如死灰:“母亲,不是四哥……”

大太太的笑容有些勉强,吩咐罗大奶奶:“今天人多事繁,庥哥年纪小,经不得这样的吵闹,你还是带了庥哥先回去吧!”

罗大奶奶神色凝重,应了声“是”,不顾庥哥喊“我要和谆哥玩”,带着儿子转身上了马车:“回弓弦胡同。”

望着马车“得得得”地在她们面前转弯朝南上了青石甬道出徐府,大太太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和蔼可亲。她吩咐五娘和十一娘:“我们也进去吧。免得让人等。”

两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地应了“是”,随着大太太进了垂花门。

门后,依旧有一青帷小车等着她们,却不见了郑老太君和十娘。

有人上前笑道:“郑老太君和贵府的十小姐各乘了一辆马车先去了花厅那边。”

大太太笑着带五娘和十一娘上了青帷小油车去了花厅。

******

十娘并没有随郑太夫人进花厅,而是笑站在花厅前卷棚里和一个穿着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女子说话。看见大太太,她笑着对那女子道:“母亲来了!”

那女子侧过脸来。

柳眉杏眼,正是徐家的三夫人。

“正准备去迎您。结果遇到贵府的十小姐。说下车没有看见您,正慌着找您……”三夫人笑迎上前,“咦,怎么不见大奶奶?”

“今天天气热,我让她带庥哥先回去了。”大太太笑得开怀,“有劳三夫人挂念了。”

“真是可惜!”三夫人笑道,“今天是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亲自唱堂会。”又望了十娘,“大太太是不是要金屋藏娇?这样漂亮的女儿也不让我见见,难道怕我们抢走了不成?”

十娘望着大太太直笑。

大太太也抿着嘴笑。

谁也不说话,场面有些怪异。

三夫人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狐惑。

此刻花厅那边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三夫人顾不得多想,挽了大太太的胳膊:“您快进去吧!就差您一人了!”

第四十二章 春晏(中)

一行人进了花厅,迎面摆了几张黑漆四方桌。浪@客*中文转载[]桌上用甜白瓷的盘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橼、菠萝等物,墙角高几上摆了鲜花、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灯照着如镜般的曼砖,反射柔和的光泽。

太夫人穿件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正笑盈盈地坐在西敞间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旁边几位珠环翠绕、锦衣辉煌的妇人被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子簇拥着,有说有笑地围坐在她的身边。又有七、八个穿着青蓝色褙子的丫鬟或续茶或上瓜子点心或换碟忙个不停,屋里充满了喜庆热闹的气氛。

看见大太太,太夫人起身迎了过来。

那群妇人也都纷纷起身跟在太夫人身后。

十一娘看到了乔夫人和虚扶着乔夫人的乔家六小姐乔莲房。

乔莲房也看见了十一娘。

还是那身素净的装扮,如瓷般细腻白洁的面孔,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杏眼、弯弯的黛眉……可一眼望过去,不知怎地,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的小姑娘变得突然有些陌生起来。

她微微一怔。

眉宇间再也没有了那种胆怯羞弱,举止间再也没有了局促拘谨,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目光,恬静的笑容,大方的举止,让她周身都透着一股淡定从容。

吃惊从她的眼底一掠而过。

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十一娘身边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女孩子吸引住了目光。

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曲线玲珑。肤若初雪。眉如远黛。乌黑的青丝绾了高髻。并排斜插了两朵赤金镶青金石珠花。

虽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却也称不上举世无双。

但她跟在大太太的身后。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翘,盼顾间流露出几分寻常女子不敢表露的骄傲,使她在一屋子低眉顺眼的女眷中如鹤立鸡群般的醒目、靓丽,光彩照人。

乔莲房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女子是谁?

难道不知道女子德容恭顺为要?就是徐家的五夫人丹阳县主也不敢如此。或者,她是哪家的郡主?

思忖间,太夫人已携了大太太的手:“怎么现在才来?就等着你开席了!”

大太太连忙告罪。

太夫人就看见了她身后的十娘,眼中露出惊艳:“这是……”

十娘落落大方地上前给太夫人行礼:“罗氏十娘,给太夫人请安!祝您福寿安康,万事顺意!”

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望着大太太,“你真是有福气。”又问十娘,“上次怎么没有跟着你母亲一起过来玩?”

十娘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大姐身体不好,我立了愿,要吃九九八十一天的斋,抄一章血经。前两天刚完成。今母亲就带我来给太夫人请安了。”

“真是难为你了!”太夫人拍了拍十娘的手,一旁有人笑道,“还是大太太教女有方,姊妹们亲亲热热一团和气。”

“您过奖了。”大太太笑得谦虚。

太夫人就给她引荐:“这位是威北侯府林夫人……”

林夫人五十来岁,面如满月,看上去十分和气。

大太太忙上前行了礼。

林夫人还了礼。

太夫人又向她引荐其他的人。

“这位是中山侯府唐夫人……”

是位瘦瘦高高的妇人,看上五十来岁的样子。

“这位是忠勤伯府甘夫人……”

忠勤伯,姓甘,徐家三夫人的娘家人?

十一娘不由睃了那甘夫人一眼。

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穿了件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气质很高雅。

“这位是永昌侯府黄夫人……”

是位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纪的人。

太夫人最后道:“郑太夫人和乔夫人你已经认识了。就不啰嗦了!”

大太太笑着给郑太夫人和乔夫人行礼,又引荐五娘、十娘和十一娘给几位夫人。几位夫人又引荐自己带的人。

屋里莺莺燕燕,珠佩叮当,十分热闹。

十一娘算了一下,除了几位夫人,林家来了大奶奶、三奶奶和一位五小姐;唐家来了四奶奶和一位三小姐;黄家来了一位三奶奶;甘家来了一位二奶奶,一位三小姐,一位七小姐;加上乔莲房……嗯,加上自己这边,一共是十三人,除了已婚的奶奶们,未婚的小姐有八位!

甘家还来了两位小姐……俱是些年轻貌美的。特别是林家那位五小姐,穿了件月白色衣裙,姿容秀逸,婉约如月,仿若画上走下来的仙子。和五娘的艳丽、十娘的明媚,乔莲房的柔美一时瑜亮,让唯一没有带小姐来的永昌侯黄夫人对着太夫人啧啧称赞:“可惜二夫人没来,要不然,画幅群美图,倒是一时佳话。”

“我们今天唱堂会。”太夫人呵呵笑,“她是爱静的人。”

正说着话,有个穿着葱绿色妆花褙子的女子冲了进来。

“娘,您可不能怪我来迟了。”她朝着太夫人撒着娇道,“我帮着五爷去搬那荷花灯了。”

太夫人就点了她的额头:“你一个女人家,跟着他疯什么?”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只有溺爱,“以后再不许去!”

“好!”那女子大声地应着,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还不见过各位夫人!”太夫人呵呵笑着嘱咐她。

“是!”她爽快地应着。一一给诸位夫人行礼。

诸位夫人都笑盈盈地望着她,口中称“丹阳县主”。

原来是徐家的五夫人、定南侯孙康的女儿孙氏!

十一娘仔细地打量她。

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不高,很纤细,相貌清秀,皮肤非常的确好,欺霜赛雪般的白,凝脂般的细腻,笑起来有邻家小孩子的亲切甜美,左颊还有个深深的梨涡,十分讨人喜欢。

给大太太行礼的时候,她望着五娘和十娘目光突然一亮,笑道:“是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吧?上次我回娘家了,没见到,这回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五娘笑着给五夫人回礼,十娘却笑道:“我是十娘。”又指了身边的十一娘,“这才是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给五夫人行了个礼。

五夫人见她小小年纪,却娴静大方,不由目露惊讶。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说话,那边林小姐已笑着和她打招呼:“表姐!”

“明远。”五夫人笑道,“你怎么也来了?今天可是唱堂会!”

没想到林小姐和五夫人是表姐妹?

看来燕京世家果真是盘综错杂。

十一娘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

“今天可是三月三。”林小姐掩嘴而笑,姿态优雅。

“也是!”五夫人笑道,“你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关在家里读书写字、作画吟诗。”又道,“要不,我们等会去太池旁玩去。今天风大,正好放风筝。”

“又胡说。”太夫人笑斥道,“只能在园子里玩,不许出去。”

五夫人嘻嘻笑,拉了太夫人的手:“那我们等会去园子里放风筝?”

“这猴儿,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要不怎么姓了孙呢!”黄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甘家的七小姐和十娘差不多的年纪,悄声对姐姐道:“难怪大家都说丹阳县主好玩……等会可以去放风筝了!”语气里带着几丝兴奋。她姐姐却皱了皱眉,为难地道:“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你要是实在是想放风筝,回家了让你放个够。”

妹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睛却一直追着五夫人。

站在她们旁边的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这位甘七小姐却还保留着几分小姑娘家的纯真,真是难得!

五夫人和林小姐是表亲,和其他几人也不陌生,大家见过礼,太夫人就招呼大家入席:“……好早点听戏。”

大家笑着分主次坐了。

丫鬟们端了净手的桔子水给大家净了手,又有丫鬟轻手轻脚地上了汤羹。

几位夫人奶奶都略略喝了些酒,小姐们却是规规矩矩地由着身边的人服侍着吃饭。

饭后,大家移到西敞厅喝了茶,然后才去了点春堂。

******

点春堂戏台上背景已经搭好,院子里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戏台后面的厢房紧闭,对面北面的厢房却大开着,里面燕翅摆开几张矮足长榻,榻前几上摆了果盘、茶茗,左右还各置一掐丝珐琅的西瓜形漱盆。

三夫人引导着大家进了北面的厢房,一阵客气后,众人按年纪两两坐了,太夫人自然和那郑太君坐到了一起,大太太则和年纪最轻的甘夫人坐到了一起。

就有丫鬟搬了锦杌放在长榻边。

奶奶、小姐们就各自围着各自的长辈坐了。

丫鬟们上茶。

有穿着杏黄底团花锦衣的修长男子走进来:“请夫人们点戏。”说着,微微低头,拱手将烫金帖子献上。

林小姐几人就惊得站了起来。

夫人们却都笑起来,调侃道:“我们五爷什么时候做了德音班的班主了?”

那男子抬头,露出一张如阳光般灿烂明亮的英俊脸庞。

“听说几位夫人在此,我特讨了这桩差事。”他戏谑道,“不知道几位夫人是听文戏呢?还是听武戏?要不,我报个戏名?”颇有几分玩世不恭,却惹得几位夫人又是一阵笑。

林小姐几人也掩袖而笑地坐了下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欢快极了。

第四十三章 春晏(下)

太夫人就笑着训徐五爷:“就爱作怪,也不怕吓着妹妹们。”又往后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五夫人,“丹阳,你得好好管管才是!”

五夫人搭了太夫人的肩膀,拿眼睛瞅着丈夫抿着嘴笑。

“五叔也是好意!”三夫人笑道,“看着这么多长辈、姊妹们在这里,总不能让那些唱戏的进来献戏单吧?”说着,亲自过去接了徐五爷手中的戏单呈给太夫人。

太夫人却将戏单递给了郑太君:“您看看,哪出戏中您的意!”

郑太君推辞,执意让太夫人点戏:“客随主便!”

太夫人见她推得诚,就将戏单递给了旁边的黄夫人。

黄夫人不客气,笑着接过了戏单:“你们都推来让去的,有这功夫唱都唱了一折了。”身后就有丫鬟递了玳瑁眼镜过来。

她接了眼镜细细地看起戏单来:“《织锦记》、《同窗记》、《琵琶记》、《金貂记》、《金印记》……还是看文戏吧?这武戏?里啪啦一通打,不过是翻来跳去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些什么?”说着,看向在座的众人。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都说:“就听您的。”黄夫人合了戏单,笑着对徐五爷道:“那就唱《琵琶行》,我喜欢听!”

徐五爷学着戏园子里的伙计喝了个喏,拿着戏单去了戏台后面的厢房。

不一会,厢房开了一扇门。有几个男子拿了各种乐器走了出来坐到了戏台右边。

有个四旬男子上台说了一句场面上的俏皮话,然后锣鼓一声响,戏就开了锣。

戈阳腔高亢激扬,铿锵有力,器乐以大锣小锣鼓板为主,钪钪戗戗十分有力,还没开腔,场面已经热闹起来。

这还是文戏,要是武戏。声音岂不更大。

十一娘有点怀念起越剧来。咿咿呀呀地水袖长舞,多有意境。

这种剧种她没见过,也沉下心来仔细地看。

《琵琶行》第一场是分离。讲新婚不久的书生蔡伯喈因要进京赶考,与妻子赵五娘分别。

台上演员唱得情真意切,举手、眼神很到位,可惜他们是用方戏唱念,十一娘要集中精力才能勉强听懂七、八分。

要是能把台词印在小册上给看戏的人对照就好了……十一娘记得以前陪外公、外婆去戏院看戏,都会发这样一个小册子。

突然有人拉她的右边的衣袖。

十一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五娘。

“十一娘,不能让十娘出了风头……”她声音很低很低。

十一娘索性回头,睁大了眼睛:“姐姐说什么,我听不见!”

锣鼓声刚巧停了一拍,她的声音清脆洪亮。

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十一娘朝众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五娘则讪讪然地笑了笑,道:“我说你坐过去一点,挡着我了!”

“哦!”十一娘笑着挪了挪位置,靠大太太更近了。

锣鼓声再次响起。

第二折是《高中》,写蔡伯喈高中了状元,准备衣锦返乡的喜悦,结果却牛丞相看中,欲招之为婿。

十一娘看着甘七小姐坐在那里偷偷地左右张望,一副无奈、忍耐的样子,而甘三小姐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在牛丞相说要招蔡伯喈为婿的时候紧紧握住了拳头。

再看其他几位小姐。

乔莲房有些心不在焉,林小姐眉头微蹙,康小姐虽然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却随着唱戏人的喜怒哀乐而时笑时忧。

十一娘不禁莞尔。

看五夫人。

没想到,她竟然和唐小姐一样,一副全然进入剧情的模样。

十一娘思忖片刻,回头看了五娘和十娘一眼。

五娘脸色铁青,脂粉也掩不住她的气急败坏,哪里有心情听戏。而十娘呢,笑眯眯地望着戏台上,表情惬意满足。

十一娘突然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来。

第二折唱完,中场休息了片刻。

有演滑稽戏的出场插科打诨。

这下不管老的少的都被吸引,看得笑颜遂开。

太夫人打了赏。

有人用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托了五个明晃晃的大元宝过去。

十一娘咋舌。

那元宝每个足有二十两,这一托盘就是一百两。她两年的针线活才勉强卖了这个数,那还是因为是简师傅帮着托卖的……

第三场戏是《逼婚》。写牛丞相怎样说服皇帝赐婚,又怎样强迫蔡伯喈留在京都。

唱到蔡伯喈独自在书房惆怅的时候,有未留头的小厮跑了进来,站在厢房外面张望,却不敢进来,满脸的焦虑。

三夫人看着就悄悄走了过去低声和那小厮说了几句,然后匆忙折回来在太夫人耳边数语。

“小四回来了!”太夫人微怔,“今天怎么这么早?让他进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又对身边的郑太君笑道,“侯爷回来了,听说诸位都在这里,想进来请个安!”

“这怎么敢当!”郑太君十分的高兴,嘴里却说着推辞的话。

黄夫人却笑道:“我有些年头没见到侯爷了——前年他去打仗了,去年我身子骨不好没参加宫里的赐宴……现在只怕是越发的沉稳了。”

三夫人得了太夫人的意思,出去低声吩咐了小厮几句,小厮连连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太夫人笑眯眯的:“他从小就沉稳,现在那是木讷了!”

“我可没见过比太夫人更苛求的人了!”唐夫人揶揄道,“我瞧着五爷不知道多好,愿意‘彩衣娱亲’,您倒是左一个‘胡闹’,右一句‘泼猴’。”说着,望五夫人掩嘴而笑,“弄得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怎样巴结您好。论到侯爷了,人人都赞‘老成内敛’,到您嘴里就成了‘木讷’了……唉,也不知我两个孩儿什么时候能像侯爷和五爷这样木讷的木讷、胡闹的胡闹一番。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话说得十分讨巧。既夸了徐令宜,又夸了徐五爷,还捧了五夫人,却独独没提一直在众人面前服侍的三夫人。

十一娘目光流转。

太夫人呵呵地笑,脸上全是满足。

其他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只有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十一娘不由轻轻叹一口气。

如果元娘不病,大太太也会感到与有荣焉吧!

就有小厮高声喊道:“侯爷来了!”

原来热热闹闹的戏台骤然间停下来,声息全无,乐师和戏子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五爷突然间冒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他依旧穿着原来的衣裳,脸上是画了一半的花脸。

五夫人看着笑得前仰后合:“侯爷回来了!你没有听到么?”

“唉呀!”他大叫一声,急急冲进厢房,“千万别说我在这里……”

满院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三夫人就笑着领了小姐们避到了西边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是个宴席的地方,大家分头坐了,只有甘七小姐,凑在屏风的缝隙边朝外望。

甘三小姐忙去拽妹妹:“有什么好看的。过几天爷爷寿诞,侯爷会去祝寿,你只管看个够。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最后一句,非常的轻,但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甘七小姐甩姐姐的手:“哎呀,我就看看。六弟天天在嘴里叨唠着他多厉害,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

甘三小姐拉了妹妹的手不放:“你这样,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林小姐掩袖而笑,唐小姐却面露不屑,只有乔莲房,若有所思地望着甘家三小姐。

外面就传来七嘴八舌的招呼声:“侯爷来了!”

一个醇厚温和的声音穿过那些嘈杂琐碎直叩人心:“儿子给母亲请安了!”

甘家两位小姐就愣在了屏风前,其他的人都屏息静声坐直了身子,包括十一娘在内。

“快起来,快起来!”太夫人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了朝?朝中没什么事吗?”

“这几日还算清闲。”那声音不紧不慢地道来,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笃定,“听说几位夫人在这里,儿子特来请个安!”

“不敢!不敢!”几位夫人纷纷客气,但也听得出来,对于徐令宜的这种举动,她们都挺高兴的。

甘家七小姐眼珠子一转,重新凑在屏风前窥视,甘家三小姐站在那里,拉了,又怕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不拉,又是极失礼的动作,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

乔莲房掩了嘴直笑,就是十一娘,也不免莞然。

简单的寒暄后,徐令宜就起身告退:“……不耽搁诸位夫人雅兴!”

大家纷纷道:“侯爷慢走!”

甘家三小姐就趁着外面有动静狠狠地拉了妹妹:“回去我要告诉娘!”

甘家七小姐却一点也不害怕,得意地望着众人:“我看到侯爷的样子了!”

乔莲房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娘却是一笑,道:“可有三头六臂?”语气十分的活泼。

甘家七小姐微讶,看十娘的目光转为赞赏,又把屋子里的其他人扫了一眼,扬着脸笑道:“只有我们两人想知道侯爷长得什么模样。”神色间带着几分戏谑,“你过来,我只告诉你!”

十娘轻轻一笑,竟然就施施然走了过去。

五娘大急:“十娘,你要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看戏(上)

十娘转身,下巴微翘,虽然笑盈盈地望着五娘,但眼底有一丝轻蔑掠过:“姐姐何必大动肝火,我等会告诉你就是了!”

屋里全是聪明人,都看出了罗氏两姐妹不和,一个个都作壁上观。

十娘莫名其妙地出现,大太太对她的冷眼,胞弟情况又不明,此刻十娘的挑衅让本就不十分沉得住气的五娘立刻陷入了狂怒中,她两眼冒火,上前两步,张嘴就要训斥十娘,却被一旁的十一娘及时拉住。

“十姐说话可要算数哦!”十一娘微微侧头,笑容俏皮,“不然回去告诉母亲,说你借了我们的胭脂不还。让母亲训斥你!”说完,朝着五娘眨了眨眼睛,“五姐,你说好不好?”

十一娘看似柔软无力的纤细手指紧紧地捏着五娘的手臂,让她感觉到一阵疼痛。可也正因为这疼痛,使她很快清醒过来。等到十一娘说出“告诉母亲”的话时,她已冷静下来。

是啊,万事还有母亲做主呢!

四弟胆子小,就算是放了十娘出来,肯定是上当受骗。母亲就是责罚,也不过是禁足、夺了月例之类,等日子一长,三姨娘在帮着求求情,也就过去了。如果自己此刻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举动,丢了脸不说,还连累了罗家的声誉,心里的那点小盘算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了。白白让十一娘得了好处……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十一娘一眼。

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谦虚忍让的妹妹,此刻眼中全是担忧地望着她。

是怕她乱来吧!

五娘心里突然间涌出一份内疚。

自己总是防着她,这样关键的时候,她却帮了自己……有四姨娘这个前车之鉴。母亲是绝不会让十娘进徐家门的。因此只要十一娘保持沉默。鹬蚌相争,得利的就是十一娘这个渔翁。她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念头一闪而过。

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也许十一娘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出于对十娘的讨厌而选择了帮助自己。毕竟。十娘住在十一娘楼上的时候。没少欺负过她……

说来话长,五娘地心情也不过是一瞬间地事。看见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笑道:“十一妹这主意好。要是十妹不告诉我们。我们回去就告诉母亲……让母亲去教训她。”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欢快的表情中带着几分促狭。就像在和姊妹们开玩笑。

十一娘看着五娘地表情时明时暗。最后说出“十一妹这主意好”的话来,再一次把责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非常的失望——五娘已经自私到了不顾大局的地步……她难道没听说过“倾巢之下没有完卵”这句话吗?

别人看她们姐妹这样斗,心里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心中一动,眼睛已经止不住地睃了屋里众人一眼。

大家神态各异。

乔莲房目光闪烁,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唐小姐面露讥讽;林小姐则低头整着自己的挑线裙的褶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似的;甘家三小姐嘴角微翕,欲言又止;甘家七小姐则睁大了眼睛望着十一娘,目光中充满了惊叹!

其他人的表情十一娘很能理解,可甘家的两位小姐……一个看上去对她们的事充满了同情,一个看上去对她本人很是好奇的样子!

十一娘心中一动,耳边却传来十娘的嬉笑:“你们又到母亲面前告我的状……”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三夫人出现在屏风处:“侯爷走了——我们接着听戏!”

大家自然不能再说什么。由离屏风最近的甘家姐妹领头,鱼贯着出去,重新坐下。

十一娘就发现十娘把自己的锦杌朝着甘家七小姐的位置挪了挪,等戏开场,她就和甘家七小姐窃窃私语起来。

五娘也发现了。

她哪里还看得进戏,眼睛一直睃着她们。却被坐在对面的乔家夫人看见了。

等第三折唱完换场景时,乔夫人突然道:“我们这边听戏,也别拘着孩子们。你们看罗家的小姐和甘家的小姐,早就坐不住了!”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望了过去,特别是大太太投过来的目光,犹如刀锋般锐利。

十一娘优雅地坐在那里,微微地笑。

五娘却回头狠狠瞪了十娘一眼,换来十娘不以为然地一笑。

甘家七小姐索性站了起来,不顾一旁姐姐拽她的衣襟,嘟着嘴对太夫人撒娇:“我要去放风筝,我不想听戏!”

太夫人好像很喜欢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很纵容地笑道:“去吧,去吧!”然后叫了身边一位姓杜的妈妈:“你带了甘家七小姐去库里,看她喜欢什么样的风筝。”想了想,把屋里的小姐扫了一遍,“还有谁要去放风筝的!一块去了。也免得我们听戏的时候在一旁扭来扭去的——你们难受,我们也难受。”

大家都笑起来。

十娘就笑着站了起来,高声道:“太夫人,我也要去!”

太夫人呵呵地笑:“好,好,好。”十分喜欢的样子。

五娘有几分迟疑,十一娘却笑道:“我还是看戏吧!也不知道那蔡伯喈会不会答应入赘牛丞相家里。”语气里一副意犹未尽很是往向的样子。

她觉得今天情况很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跟在大太太身边,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让她看着,总是不会出错。

太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望向了林小姐。

林小姐微微地一笑,道:“我想去看看二夫人!”

十一娘就看见乔夫人、唐夫人、乔莲房和唐小姐都微微变色,望着林小姐的目光很是阴晴不定。

“上次来看丹阳表姐的时候,蒙二夫人青睐,送了我几张澄心堂纸。”林小姐在几人的目光下神色自若,优雅如昔,“我前几天得了一卷二王府本的《淳化阁帖》,想送给二夫人。”

太夫人喜不自胜,连声说“好”,还道:“那帖珍贵的很,给了怡真你怎么办?这样吧,我手里有幅夏圭的《松溪泛月图》。”说着,喊了魏紫,“你去拿了给林家小姐。”

林小姐听了忙站起来推辞:“怎能收了您的礼!”

太夫人已笑着摆手:“我这也是红粉赠佳人……我知道你喜欢画画。”

林小姐考虑片刻,大方地给太夫人屈膝行礼道谢:“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寻些法帖来和太夫人换画了。”

太夫人听了呵呵笑:“我也就这些老底子了……”后面的话却很突兀地咽了下去。

十一娘觉得有些奇怪,飞快地打量了三夫人和五夫人一眼,却见两人都笑吟吟地望着林小姐,并没有什么异样露出来。

或者,是自己多心了……

她思忖着,就看见乔莲房缓缓站了起来,笑道:“我陪林姐姐一起去看二夫人吧!上次她和我说可以用松花做饼,我回去以后试了试,却没做成……正好去请教一番。”

“好,好,好。”太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她,“你们各自寻了各自喜欢的玩,宾至如归,我心里才高兴。”

她的话音一落,唐小姐也站了起来,笑道:“我和明远一道吧!说起来,我很久没有见到二夫人了。还记得她酿的‘青梅酒’呢!”

“我也去看看!”五娘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来,“上次喝了二夫人泡的茶就一直惦着,现在听大家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二夫人不仅会窨茶,还会酿酒,擅长书法。说起来,我也很喜欢书法。也想见识见识林小姐手中二王府本的《淳化阁帖》。”

大太太脸上的表情已有些僵硬。

十一娘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你既想到去看一个寡居的二夫人,怎么就没有想到去看看自己卧病在床的姐姐呢!

十娘也察觉到了五娘的急切,她嘴角一翘,挽了甘家七小姐的胳膊,笑着问甘家三小姐:“甘姐姐,您是和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呢?还是和林姐姐她们去看二夫人呢?”

甘家三小姐忙道:“我自然和你们一起去放风筝。要不然,兰亭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样的祸来!”

甘家七小姐踩着脚娇嗔着喊了一声“姐姐”,惹得大家一阵笑。

十一娘也笑,心里却道,原来甘家七小姐叫“甘兰亭”,不知道甘家三小姐叫什么?

甘夫人就叹了口气,望着甘家两位小姐无奈地笑道:“可不许惹事!”又叫了身边的丫鬟:“跟着两位小姐。”

丫鬟忙上前屈膝应了“是”。

这样一来,人就分成了三拨。甘家两位小姐和十娘一拨,去放风筝;乔莲房,林家小姐、唐家小姐和五娘一拨,去看二夫人;十一娘自个一拨,留在这里看戏。看戏的好说,坐在这里就行了,去看二夫人的也好说,让姚黄带上几个丫鬟好生服侍就是;放风筝的却有些麻烦,又叫开库去挑风筝,又要去花园找了适合的地方,还怕靠近水失了足……琐事很多。三夫人想了想,带着丫鬟、媳妇亲自去安排两位甘小姐和十娘三人。

厢房里安静下来。

太夫人就瞧着各府一直没有作声的奶奶们:“要不让丹阳陪着你们摸牌去?”

唐家的那位大奶奶就笑道:“看您说的。我们又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只知道玩;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说了柴米油盐都是个‘俗’……我就喜欢这个。听听戏,说说闲话,快活似神仙。”

太夫人笑起来。

十一娘却由衷地佩服。

这些笑眯眯坐在那里不做声的奶奶们,只怕没有一个好惹的。

瞧人家唐家大奶奶这番话,既点了甘家的两位小姐只知道玩,又点了林家的小姐不知世事。既打击了甘家,又打击了林家……实在是厉害!



第四十五章 看戏(中)

  戏“钪钪戗戗”开了锣,唱的是第四折《寻夫》。

  婆婆、公公去世了,赵五娘一路乞讨去京都寻找蔡伯喈。路上遇到下雪,赵五娘拿着破碗,哆哆嗦嗦的在一座破庙里,憧憬着与丈夫团圆的美好未来。

  与越剧的婉转内敛不同,赵五娘唱词深情大胆,唱腔热情奔放,就是唱到自己的窘境时,虽然悲伤,却不幽怨……这就是不同剧种间各自的魅力吧!

  十一娘大感兴趣。

  据说,燕京除了戈阳腔还流行昆山腔、余杭腔,不知道这昆山腔和余杭腔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听三者的名字,都是以地名命名,应该与发源地有关。说起来,昆山和余杭同属江南,自己在罗家的时候却没有听说过……或者,因为罗家在孝期,所以自己不知道……

  她胡思乱想着,有小丫鬟跑进来禀道:“太夫人,四夫人来了。”

  屋子里的人全怔住,大太太第一个站了起来,“这孩子,身体不好,凑什么热闹!”嘴里抱怨着,人却往屋外走去。

  十一娘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就看见文姨娘、陶妈妈等人簇拥着一架肩舆过来。

  太夫人走到了厢房的门口:“快抬进来,快抬进来。”

  肩舆就一直抬了进来。

  日光下,元娘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蜡黄。

  太夫人就嗔道:“有什么是让人带个话就是,怎么还自己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几位夫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就是,你这样折腾,小心又折腾出病来!”

  元娘神色怏怏地歪在肩舆上,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几位夫人都来了,我怎么也得来请个安。”

  “又不是外人。”黄夫人快人快语,“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只管静心养着,自己的身体要紧。”

  那边戏台上看见这边喧闹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了唱。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是为了这事啊!”太夫人嗔道,“你好好养病才是正理。这屋里又没有外人!”虽然语带关切,但不像提起二夫人,笑容就从脸上一直到了眼底深处,也不像提起五夫人,带着纵容与溺爱。

  这屋里没有一个糊涂人,谁又听不出这其中的区别来。

  大太太脸色微僵,气氛就有些冷。

  五夫人忙笑道:“今天天气暖和,四嫂出来走走也好,免得天天关在家里,没病也能闷出病来。”

  “是啊!”元娘笑道,“还是丹阳知道我的心思。”直呼五夫人的名字,很是亲昵的样子。

  大家说笑了几句,侧身让了道,让元娘的肩舆抬了进去,停在了左边的短塌旁,抬肩舆的媳妇退下,自然有人招呼不提。

  几位奶奶纷纷上前和元娘见礼,元娘勉强应着,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好,自然不会见怪。一圈应酬下来,元娘额头汗水淋淋。文姨娘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五夫人亲自给元娘斟茶,“四嫂,正唱到第四折,还赶得及。”

  元娘由文姨娘拖着手接过了茶盅——好像连端茶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四折《寻夫》……”沉吟道,“正如弟妹所言,我来的还不算晚。”

  大家捧场似的笑了来气。

  元娘就问道:“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小姐?”

  五夫人笑道:“林小姐、乔小姐、唐小姐和罗家吴小姐去了二嫂那里;甘家三小姐、七小姐和罗家是小姐去花园放风筝了……”又指了十一娘,“这个倒和我一样,是个喜欢听戏的。”

  元娘微微地笑,对十娘的突然出现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这让十一娘不禁猜测,她早就知道十娘来了!

  说了几句笑话,大家坐下,五夫人叫了身边的妈妈去招呼戏班重新开眼。

  大太太端了锦杌坐在女儿身边,十一娘只好立在她们的身后。

  台上赵五娘声泪俱下:“……不幸家乡遭慌旱,粮米欠收少吃穿。头一年不分昼夜织布纺线……”

  身后唐家奶奶和乔夫人窃窃私语。

  声音或高或低,却正好能让她听到只言片语:“……也不好好歇着。这几年都是三夫人帮着掌家……非要在亲眷故交面前出这风头,也不想想三夫人的立场……”

  十一娘不由打量元娘。

  元娘歪在银红色七彩团迎枕上,双眼微闭,好像睡着了。

  又侧脸去看大太太。

  眉头微蹙,脸色紧绷。显然是听到了两人对话。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元娘这样,的确容易给人气量狭窄的感觉。不过,这不是自己能说的话,不如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听戏。

  心念一转,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蓝色缎面的百衲衣半掩粉面,妙目转动,凄婉悲切。赵五娘强腔调高亢:“那东邻西舍都全然借遍,卖了纺车又卖了衣衫……”

  “十一妹,”身前的人突然唤她,声音微弱却柔韧,“你在家时,住哪里?”

  十一娘微怔,片刻才回过身来——元娘在跟她说话。

  “回大姐。”她恭敬地道,“我住绿筠楼。”

  “绿筠楼啊?”元娘已睁开了眼睛。

  看着戏台,目光平静而清明,“在什么地方?在娇园的什么地方?”

  “在后花园。”十一娘尽量清晰明了地向她说明,“从芝蕓馆的后面门出向东有卷棚,除了卷棚向北有回廊,下了回廊,是片黄杨树林,绿筠楼就修在那树林西边。”

  “西边!”元娘回忆道,“我记得那里有个暖阁的。怎么?把暖阁拆了重新绿筠楼吗?”

  “没拆!”十一娘笑道,“就在那暖阁前面不远。”

  元娘点头。

  戏台上一幕唱完,锣敲突然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察觉到,依旧和十一娘闲聊:“我小的时候时常在那暖阁里看书,现在那暖阁做什么用了?”

  满屋的人都听到她的声音。

  十一娘压低了声音:“冬天下雪了,母亲会让人点了地火,我们姊妹都会在那里做针线。又明亮又暖和。”

  元娘笑起来,转头对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道:“我精神不济,就陪大家听这半折。算是我的心意。”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给众人欢茶。

  大家纷纷到:“正当如此,你快去歇着吧!”

  元娘笑道:“听说晚上还要放烟火,我等会也去看看热闹。”

  太夫人和大太太都露出犹豫之色,但太夫人毕竟是婆婆,有些话不好说。大太太则直接些,问道:“你身子骨能撑得住吗?”

  元娘望了五夫人:“正如丹阳所说的,我总关在家里,没有病也闷出个病来,何况是有病,正当多动动。”

  五夫人笑吟吟地连连点头。

  大太太还要说什么,元娘已笑道:“娘放心,我就在隔壁院子里歇着,能行就出来陪陪大家,要是不行,我就在院子里看看……到时候大家别怪我失礼。”

  众人纷纷应“好”。

  太夫人就叫了刚才去给甘家小姐和十娘开库那风筝的杜妈妈:“你带几个人去打扫打扫,然后留在身边服侍。四夫人要茶要水,也有个使唤的人。”

  “多谢娘好意。”元娘委婉地拒绝,“我身边有文姨娘、陶妈妈。您身边也不能缺了人。”说着,顿了顿,看着十一娘,“妹妹也过去陪我说说话吧。”又望了望太夫人,“我有什么事,再叫杜妈妈也不迟。”

  “也好!”大太太帮元娘掖了掖身上搭着的薄被:“十一娘向来沉稳,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太夫人见了,不好再多说,点了头。

  五夫人送元娘过去,出了厢房门就被元娘劝了回去,“……满屋子的人,我来就是添麻烦,又想来看这热闹。弟妹帮我在娘面前尽孝就是。”

  那边锣鼓已经起了个音。

  五夫人看着把元娘团团围住的十一娘、文姨娘、陶妈妈以及大小丫鬟媳妇,笑着点了点头,送到穿堂门口就折了回去。

  进了穿堂,元娘示意放了肩舆,“让十一娘扶我走走。你们就在这里歇了吧。”

  “那怎么能行?”陶妈妈立刻反对。

  元娘摆手,面露毅色。

  大家都噤了声。

  文姨娘则笑道:“要不,我去帮您把屋子收拾收拾吧?那边一向没有什么人住,虽说天天打扫,浮尘却也是少不了了……”

  “不用。”元娘笑道,“我只是找个地方和十一妹说说话。”

  她再一次地拒绝,让大家都留在了穿堂。

  十一娘半架着元娘出了穿堂,漫漫进了小院。

  那太石湖高过屋檐,挡住了进门的视线,迎面是婆娑摇曳的绿竹,身后热闹的锣敲声隐隐传过来,让小院的环境更显静谧。

  “我以前天天吃药,人肥得跟猪似的。”她自嘲地呵呵笑,声音却冰冷,“现在连你都扶得动我了。”

  元娘比十一娘高了半个头。

  “以前是虚胖吧!”十一娘声音温婉,“停了药,自然就瘦下来了。”

  元娘停下脚步看了十一娘一眼:“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她眉角挑了挑,有股凌厉之气。

  十一娘微微地笑了笑。

  却在心中暗暗思忖,她没有生病的时候,恐怕是个很锐利的人吧。

  她神色自若,自有落落大方的从容。

  元娘见了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惊讶,然后嘴角微翘,低头朝前走。

  长期生病卧房的人总会生出几分别人不能理解的怪脾气,不管元娘为何惊讶,只要真诚以待,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十一娘笑着架了元娘,绕过太湖石朝正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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