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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丈夫失联五年,我却在景区见他照片,导游_这是咱这出名的上门女婿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摇摇晃晃,像一片失了舵的叶子,在连绵的青山里打着旋。我攥着扶手,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不是因为怕,而是这南方的山,潮湿、憋闷,压得人喘不过气。女儿思雨给我报这个“散心团”的时候,我嘴上说着浪费钱,心里却有点感激。自从她考上大学…丈夫失联五年,我却在景区见他照片,导游_这是咱这出名的上门女婿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摇摇晃晃,像一片失了舵的叶子,在连绵的青山里打着旋。我攥着扶手,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不是因为怕,而是这南方的山,潮湿、憋闷,压得人喘不过气。女儿思雨给我报这个“散心团”的时候,我嘴上说着浪费钱,心里却有点感激。自从她考上大学住校,那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就空得像个回音壁,我随便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孤单的尾音。
五年了,贺建斌,我的丈夫,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五年前那个普通的清晨,他提着工具包出门,说去给一个老客户修一套进口设备,三天就回。三天又三天,手机先是关机,后来就成了空号。我报了警,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贴了上千张寻人启事,照片上他憨厚的笑容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清,就像他在我记忆里的模样,也渐渐模糊了。
“各位游客朋友,往前看啊!”导游小李清脆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车厢,“看到那座横跨在两山之间的‘风雨桥’了没?那可是我们这儿的新地标。这桥,说起来还有个传奇故事哩。”
我随着众人抬起头,透过蒙着一层灰尘的车窗,望见远处一座古朴又雄伟的廊桥,飞檐翘角,在云雾里若隐隐现。
小李的语调带着几分本地人的自豪:“这桥,还有我们镇上现在最出名的竹编工艺,都是一个人盘活的。这个人可不简单,五年前来的我们这儿,当时受了重伤,啥都不记得了。是我们镇上柳家当家的给救了,后来啊,就招了他当上门女婿。”
车厢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议论。这种带着点传奇色彩的乡野轶事,总是旅途中最好的调味品。
“人家那可是真有本事,不仅把柳家的竹编厂做成了全省闻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还牵头设计、修建了这座‘思秋桥’。他爱人名字里有个‘秋’字,你们说浪不浪漫?”小李说着,从旁边抽出一本宣传画册,高高举起,“大家看,这就是我们镇上的大功臣,柳先生!”
画册上,一个穿着靛蓝色对襟衫的男人站在廊桥前,笑得温和儒雅。他身后是青黛色的远山,身旁依偎着一个温婉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一家三口,岁月静好。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全部凝固了。车厢里的嘈杂、导游的解说、窗外的风景,都像潮水一样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放大了的、无比清晰的脸。
那张脸,就算是被岁月打磨得添了几分沧桑,就算嘴角噙着的笑意我从未见过,可那熟悉的眉骨,那挺直的鼻梁,那左边眉梢一颗小小的痣……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无法呼吸。
那不是什么“柳先生”。
他是我失踪了整整一千八百二十六天的丈夫,贺建斌。
五年前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像是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虽然模糊,但每一个褶皱里都藏着具体的光景。那时候,思雨还在上初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建斌在一家国营机械厂当维修钳工,手艺是全厂公认的头一号。我呢,在纺织厂上班,三班倒,忙得脚不沾地。
我们的家,就在厂区的家属楼里,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墙皮都有些泛黄。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很安稳,像我们楼下那条被踩得光滑的石子路,虽然普通,但每一步都踩得踏实。建斌话不多,是个闷葫芦,可心细。我上夜班回来,桌上总有他留的温热的饭菜;思雨的台灯坏了,他能拆开来,用一堆我看不懂的零件修得比新的还亮。
他常说:“秀云,等思雨考上大学,咱们就轻松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走走,不去那些人挤人的地方,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咱俩好好歇歇。”
我当时笑着嗔他:“行了,快把你那点私房钱攒好吧,别到时候路费都不够。”
他只是嘿嘿地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他失踪的那个月,厂里效益不好,风传要裁员。建斌虽然是技术骨干,但也整天忧心忡忡。他开始接一些私活,都是以前厂里老客户介绍的。他说,多挣点钱,给思雨报个好点的补习班,也给家里存点底,心里踏实。
出事那天,他接的活儿在邻省一个偏远县城。他说对方开的价钱高,活儿也急,是个大单子。我给他收拾行李,往他包里塞了晕车药和几件换洗的内衣,嘴里还念叨着:“出门在外,别不舍得花钱,该吃吃该喝喝,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临出门前,回头看了我和正在埋头写作业的思雨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熟悉的温柔,也有一丝我当时没读懂的疲惫和决绝。
谁能想到,这一眼,竟是五年。
最初的几天,我只是以为他那边信号不好,或者忙得忘了打电话。一个星期后,我开始慌了。我按照他留下的地址找过去,那是个小作坊,老板说活儿早就干完了,钱也结清了,建斌当天就走了。
我报了警。警察同志很负责,查了他的身份信息,没有住宿记录,没有乘车记录,银行卡里的钱一分没动。一个大活人,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日子一下子就塌了天。纺织厂的机器轰鸣声,以前听着是生活的交响,那段时间听着却像催命的符咒。我白天在车间里精神恍惚,差点把手绞进机器里;晚上回到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思雨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她不哭不闹,只是默默地把寻人启事一张张贴满我们家附近的大街小巷。
街坊邻居的眼神也变了。起初是同情,后来就夹杂了猜测和闲言碎语。有人说,建斌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跟人跑了。有人说,他是不是欠了赌债,躲起来了。更难听的,说他是不是犯了事,被抓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我不信。我的建斌,那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叨半天的男人,那个会把工资一分不少交给我的男人,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可日子久了,我自己也开始动摇。无数个夜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一遍遍地想,他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和思雨了?这种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我透不过气。
为了思雨,我必须撑下去。我辞了纺织厂的工作,因为三班倒没法照顾她。我找了两份工,白天在超市当理货员,晚上去餐馆洗盘子。那几年,我像个上满了弦的陀螺,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思我就会被思念和绝望吞噬。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和麻木中,一天天过去。思雨很争气,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她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抱着她在建斌的遗像前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说:“建斌,你看到了吗?咱闺女有出息了。你在哪儿啊?你回来看看她啊……”
照片上的他,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沉默地看着我。
渐渐地,我不再哭了。心里的那个窟窿,结了一层厚厚的疤。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带着对他的念想,守着这个家,把思雨拉扯大,然后慢慢变老。
直到今天,在这辆开往陌生小镇的旅游大巴上,那张宣传画册,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我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疤痕,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大巴车在镇口的停车场停下,游客们叽叽喳喳地涌下车。我混在人群里,双腿发软,像踩在棉花上。导游小李还在热情地介绍着镇上的风土人情,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的脑子里,只有那张照片,和“上门女婿”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找到小李,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小李,我……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晕车了。我想在这镇上找个地方歇歇,就不跟你们去下一个景点了。”
小李很热心,关切地问:“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卫生所看看?”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老毛病了,歇歇就好。你们别管我,好好带团。”
我从他那里问清楚了镇上旅馆的位置,又借口说手机没电,让他帮我给女儿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只说我打算在镇上多待两天,这里风景好。我不敢告诉思雨真相,我怕她承受不住。
告别了旅行团,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镇子的青石板路上。这镇子不大,却很精致。溪流穿镇而过,两岸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黑瓦白墙,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摆着几盆盛开的三角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和食物的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可这份宁静,对我来说,却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
我找了一家临河的小客栈住下,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本地女人,很健谈。我放下行李,假装不经意地问她:“老板娘,听导游说,你们这儿有个很厉害的上门女婿,姓柳?”
“你说柳斌啊!”老板娘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堆满了敬佩和羡慕,“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们都叫他‘竹先生’。要不是他,我们这儿的竹编手艺早就失传了。现在啊,家家户户靠着竹编都富裕起来了。他老婆静秋更是有福气,人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还嫁了这么个有本事的男人。”
“柳斌……他不是本地人吧?”我试探着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听说是外地来的。五年前,在后山工地那边出了事,被柳家当家的,就是我们这儿的首富柳振山给救了。当时伤得可重了,脑袋都破了,醒来后啥都记不得了。柳老板看他可怜,又是他救命恩人,就让他留下了。谁知道这人是块宝啊,不光会设计,一双手动起竹篾来,比我们这儿的老篾匠还巧。后来,就跟柳老板的女儿静秋好上了,招了上门女婿,连姓都跟着改了。”
失忆……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建斌的下落,想过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受了伤,甚至……已经不在人世。可我从没想过,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感到了一丝宽慰。至少,他不是故意抛弃我们母女的。可紧接着,更深的痛苦和委屈涌了上来。他忘了我,忘了思雨,忘了我们那个虽然清贫但温暖的家。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家庭,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我们这五年的苦苦等待和煎熬,在他那里,只是一片空白。
“那……他们家住哪儿?那个竹编厂在哪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老板娘热情地给我指了路:“就在镇子东头,最大最气派的那个院子就是。门口挂着‘柳氏竹艺’的牌子,好找得很。”
谢过老板娘,我在房间里枯坐了很久。窗外,溪水潺潺,游客的笑声不时传来。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憔悴的脸,眼角的皱纹比同龄人深得多,两鬓也早早生了华发。这五年,岁月在我身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迹。而他呢?照片上的他,神采奕奕,比五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凭什么?
一股不甘和愤怒从心底升起。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必须去见他,我必须当面问个清楚。哪怕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要让他看看我,看看我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是不是真的能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梳了梳头,走出了客栈。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镇子东头的那座院落,确实气派。青砖黛瓦,高大的木门上挂着两盏古色古香的灯笼,门楣上“柳氏竹艺”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院墙很高,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只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里不像是工厂,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
我站在门口,手心里的汗又冒了出来。我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是冲进去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还是冷静地叫出他的名字?可真到了这里,我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我像个小偷一样,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皮肤白皙,眉眼温润,正是照片上那个依偎在建斌身边的女人——柳静秋。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山间的清泉。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见我神色异常,眼里的疑惑更深了:“您是……来参观的游客吗?我们这里下午两点才对外开放。”
“我……我不是……”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我找……柳斌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柳静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觉,但她还是保持着客气:“您找他有事吗?他现在正在工作室忙,可能不太方便。您要不留下联系方式,我帮您转告?”
“不,我必须现在见他。”我的语气变得急切而固执,“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的坚持让她皱起了眉头。她上下打量着我,一个风尘仆仆、神情激动的中年女人。她的目光里,有不解,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身为女主人的防备。
我们正在僵持着,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温厚的声音:“静秋,是谁啊?”
伴随着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些,显得很精神,脸上带着一丝专注工作后被打断的疑惑。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丝疑惑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紧接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染黑了他整个眼眸。那里面有惊恐,有慌乱,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的、被唤醒的熟悉感。
“建……斌……”
我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我曾在心里默念了千万遍,如今说出口,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柳静秋察觉到了异样。她看看我,又看看他,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斌,你……认识这位大姐?”
“我……”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知道,他没有完全忘记。或许记忆被埋得很深,但我的出现,就像一把钥匙,撬开了那把生了锈的锁。
“贺建斌,”我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梁秀云啊。你女儿思雨,你也不记得了吗?”
“思雨……”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更加痛苦和迷茫。
“够了!”柳静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贺建斌之间,像一只保护领地的母鸡。她看着我,眼神已经从刚才的礼貌变成了戒备和冷漠,“这位大姐,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胡言乱语。我先生叫柳斌,他不叫贺建斌。请你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报警?我心里一阵苦笑。五年前,我天天往派出所跑,求着他们帮我找人。五年后,我找到了他,他的新婚妻子却要报警抓我。这世间的事,真是荒唐得让人想哭。
我没有理会柳静秋,我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让我爱过、恨过、等了五年的男人。
“贺建斌,你看着我,”我的声音在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我们结婚二十年,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他被我的眼泪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我。他的沉默和逃避,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从院子里传来:“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呀?”
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眉眼间,有几分贺建斌的影子。他跑到柳静秋身边,抱住了她的腿,好奇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我最后一道防线。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门框,才没有倒下去。
我的丈夫,他不仅忘了我,他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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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对峙,最终在柳静秋强硬的“送客”声中不欢而散。贺建斌,或者说柳斌,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和那个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
我被“请”出了那个气派的院子,厚重的木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客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像是受伤的兽类的呜咽。
哭过之后,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我必须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就此放手,成全他现在的“幸福”?还是不顾一切,揭开真相,把他从这个不属于他的生活中拽回来?
第一个念头闪过时,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凭什么?我吃了五年的苦,守了五年的“活寡”,凭什么要我这么轻易地放手?思雨呢?她失去了五年的父爱,难道就要永远地失去父亲吗?
可第二个念头,同样让我感到窒息。看看柳静秋那张温婉而坚定的脸,看看那个抱着她腿、天真地喊着“爸爸”的小男孩。他们是无辜的。如果我强行拆散这个家庭,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我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由黑变白。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完完整整的解释。不是为了挽回什么,而是为了给我自己,给思雨,给这荒唐的五年,一个交代。
我没有再去“柳氏竹艺”门口,我知道,柳静秋不会让我再见到他。
我去了镇上的茶馆。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早上的茶馆里坐满了喝茶聊天的老人。我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默默地听着他们的闲聊。很快,我就听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柳斌”每天下午都会一个人去河边的廊桥上坐一会儿,风雨无阻。镇上的人都说,他是在那里寻找创作灵感。
那个廊桥,就是导游在车上介绍的,他亲手设计,并用他妻子的名字命名的“思秋桥”。
下午,我提前到了那座廊桥。桥很长,木质的结构,上面盖着瓦,像一条长龙卧在河上。桥廊里有供人歇脚的长凳。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等着他来。
河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我看着桥下的流水,心里乱成一团麻。
大约三点钟,他来了。还是穿着简单的棉麻衣服,步履从容。他没有发现我,径直走到桥中间,靠着栏杆,望着远处的青山出神。他的侧脸,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轮廓分明,竟有几分我从未见过的儒雅和落寞。
我站起身,慢慢向他走去。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回过头,看到是我,脸上血色尽褪。
“我们谈谈吧。”我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在桥廊的长凳上坐下,隔着半米的距离。那半米,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昨天,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嘶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没有理会他的道歉,直截了当地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整夜未眠。
“不全是。”他艰难地说,“五年前,我在这里的山上,出了意外。工地的脚手架塌了,我被砸中,滚下了山坡。等我醒来,就在柳家了。我的头受了重伤,过去的一切,都像被橡皮擦掉了一样,一片空白。身份证、手机,什么都找不到了。”
他的讲述,印证了客栈老板娘的话。我的心,沉了下去。
“是柳叔……就是静秋的父亲救了我。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好。静秋……她很善良,一直照顾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只认识他们。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也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一个失忆的、无依无靠的男人,一个善良、美丽的本地姑娘,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甚至有些俗套的故事。
“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
“说实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大概……两年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不是一下子想起来的。是做梦,总梦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一个女人在灯下给我缝衣服,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冲我笑……还有一个名字,思雨……”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我很害怕,很混乱。我问过柳叔,他说我当时被发现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警察也查不到我的信息。他劝我,说过去的事,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好好过现在的生活。”
“所以,你就真的不想了?”我冷笑一声,“贺建斌,你不是想不起来,你是选择了忘记!你害怕想起过去,会毁了你现在安逸的生活,对不对?”
我的质问像一把尖刀,刺中了他的要害。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羞愧和痛苦:“我……我不是……我只是……秀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思雨。可是,这边……静秋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我能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我重复着他的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问我你能怎么办?贺建斌,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你有没有想过思雨没有爸爸,在学校里会被人怎么议论?你在这里当你的‘柳先生’,过着你的神仙日子,你有没有想过,在千里之外,还有一对母女,在为你苦苦支撑着一个破碎的家!”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泣不成声的控诉。这五年的委屈、辛酸、思念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被我的话震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我,却又无力地垂下。
“秀云,”他哽咽着说,“是我混蛋。你打我吧,骂我吧。”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愤怒,却慢慢被一种更深的悲哀所取代。打他?骂他?又有什么用呢?五年,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的谈话,在我的泪水和他的沉默中结束。我们谁也没有提出一个解决方案。问题就摆在那里,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我回到客栈,病了一场。高烧,说胡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骨头,软塌塌地躺在床上。客栈老板娘人很好,给我请了医生,熬了粥,像亲人一样照顾我。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建斌的脸。他坐在床边,满眼担忧地看着我,用温热的毛巾给我擦脸。那场景,和我记忆中无数个生病的日夜重叠在一起。我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等我烧退了,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老板娘告诉我,是柳先生送我回来的,还请了医生,付了医药费。
“梁大姐,”老板娘欲言又止,“你们……是不是认识?”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身体好了一些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柳静秋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依旧保持着礼貌:“梁女士,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们约在镇上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她比那天在门口见到时,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我们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还是她先开了口:“他……都告诉我了。”
我的心一紧。
“对不起。”她说,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五年前,我父亲救他的时候,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以为,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我看着她,这个年轻、美丽、无辜的女人。我该恨她吗?似乎没有理由。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我爱他。”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五年,我们在一起,他对我很好,对这个家也很好。儿子也很爱他。我……我没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她的坦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那你找我,是想让我成全你们?”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她摇了摇头,眼圈红了:“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这几天,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嘴里喊着‘思雨’的名字。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们。我来找你,不是想求你什么,我只是想……想听听你们的故事。可以吗?”
我看着她真诚而痛苦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个下午,我就像一个讲故事的人,把我和贺建斌从相识、相爱到结婚、生子的二十年,慢慢地讲给她听。我讲我们当年在工厂联谊会上跳的第一支舞,讲他为了给我买一支我喜欢的钢笔,啃了一个月的馒头;讲思雨出生时,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手足无措的傻样;讲我们为了思雨的学费,一起在夜市摆摊卖袜子……
那些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一点点被唤醒。讲着讲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柳静秋也沉默地听着,眼泪同样无声地滑落。
我们两个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却在此刻,因为分享着关于他的不同记忆,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悲伤的共情。
故事讲完了,咖啡也凉了。
“他是个好人。”柳静秋擦了擦眼泪,轻声说,“只是,命运弄人。”
“是啊,命运弄人。”我叹了口气。
“梁女士,”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然,“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拖着。对你,对他,对我,都是折磨。决定权,应该交给他。但是,在做决定之前,我觉得他应该见一见你们的女儿。”
她的话,让我愣住了。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孩子是无辜的,”她说,“不管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他欠了女儿五年,这是他必须偿还的。”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内心却有着超乎我想象的清醒和坚韧。或许,这就是贺建斌会爱上她的原因吧。
我给思雨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向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解释她失踪了五年的父亲,如今正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并且有了另一个家。
“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在那边玩得乐不思蜀啦?”思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撒娇的语气。
“思雨……”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妈妈……找到你爸爸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甚至能听到她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妈,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把事情的经过,用最简单、最平静的语言,告诉了她。我隐去了那些让我心碎的细节,只说了他失踪是因为意外,因为失忆。
听完我的话,思雨又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问:“他……他还好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的女儿,她关心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而是那个抛弃了她五年的父亲,过得好不好。
“他很好。”我哽咽着说,“思雨,他想见你。你……愿意见他吗?”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妈,让我想想。”
挂了电话,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我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我的女儿。我知道这很残忍,但就像柳静秋说的,这是她应该拥有的权利。
两天后,思雨给了我答复。她说,她要来。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静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订好了思雨来的车票,又在客栈旁边,给她订了一个房间。
思雨来的那天,我去车站接她。五年的大学生活,让她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瘦了些,也沉默了些。看到我,她只是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我们母女俩,没有多余的话,但彼此都懂对方心里的痛。
见面的地点,还是约在了那座“思秋桥”上。是柳静秋安排的。她说,这里清静,也算是一个开始的地方。她没有来,她说,这是他们父女俩的时刻,她不该在场。
我陪着思雨在桥上等。思雨紧张地不停搓着手,眼睛一直望着桥头。
贺建斌来了。他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显得很憔悴,胡子也没刮,眼里的红血丝比上次见时更重了。
当他看到思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女儿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唇。那张脸,既有他熟悉的轮廓,又带着成长的陌生。
“思雨……”他颤抖着叫出了女儿的名字。
思雨的眼泪,瞬间就决了堤。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冲上去质问,也没有哭喊。她只是站在那里,任凭眼泪肆虐,用一种复杂而悲伤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你还认得我?”她开口了,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冷。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贺建斌往前走了几步,想靠近她,又不敢,“思雨,你长大了……长高了……比你妈还高了……”
他语无伦次,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五年了。”思雨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五年,我和我妈是怎么过的吗?”
贺建斌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着。
“我中考那天,发高烧,我妈一个人背着我去的医院。我第一次来例假,疼得在床上打滚,是我妈请假回来给我熬红糖水。我考上大学,搬行李,开家长会,都是我妈一个人。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思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斥,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贺建斌的心上,也敲在我的心上。
“爸,”她最后叫了他一声,这一声“爸”,让贺建斌猛地抬起了头,也让我泪如雨下,“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道歉。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你活着,就好。”
说完,她转过身,拉住我的手:“妈,我们走吧。”
我们没有回头。身后,传来了贺建斌压抑的、痛苦的哭声。那哭声,在空旷的廊桥上回荡,被风吹散,落入滚滚的河水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我和思雨在镇上又住了一天。那天晚上,她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像小时候一样。
“妈,”她在黑暗中轻声问,“你……还爱他吗?”
我沉默了。爱吗?那个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给了我一个家的男人;那个在我最艰难的岁月里,缺席了的男人。爱与恨,早已交织成一团乱麻,分不清了。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可能,爱过吧。现在,更多的是不甘心。”
“我也不恨他了。”思雨说,“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突然觉得,他也可怜。被困在两段人生里,哪边都放不下,哪边都是亏欠。”
我没想到,我的女儿,比我看得更通透。
“妈,我们回家吧。”她说,“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好,我们回家。”
第二天,我们准备离开。临走前,柳静秋找到了我们。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里面是二十万。”她说,“我知道,钱弥补不了什么。但这五年,你们过得很辛苦,这是他……也是我,一点点心意。算是给思雨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没有接。“柳女士,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虽然穷,但还没到要靠这个来过日子的地步。我能养大思雨,就能供她读完大学。”
我的尊严,不允许我接受这份带着愧疚和补偿的“施舍”。
柳静秋看着我,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敬佩,也有无奈。她没有再坚持。
“那……这个,请你们务必收下。”她又递过来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裹。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竹编小盒子,盒子里,是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他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和分红,密码是思雨的生日。”柳静秋说,“这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柳家的钱。是他凭自己的手艺挣来的。梁女士,这不是补偿,这是一个父亲,想为女儿做的一点事。请你,给他这个机会。”
我看着那张卡,犹豫了。
“妈,收下吧。”思雨在一旁说,“就当是……他补交了这五年的抚养费。”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我明白,这或许是贺建斌唯一能为我们做的事了。这也是他,在试图与过去做一个了断。
我们离开了那个小镇。在车上,我回头望去,那座“思秋桥”在晨雾中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我知道,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连同那个叫贺建斌的男人,一同被留在了那里。
回到家,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我的心里,那个空了五年的窟窿,被一种清晰的、钝重的疼痛填满了。不再是虚无的等待,而是尘埃落定的悲哀。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从那个小镇寄来的。里面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封信。
信是贺建斌写的。他的字,还是和以前一样,方方正正,一笔一画。
信里,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他只是说,对不起我们母女,是他没用,是他懦弱。他说,他想过回来,可是他没有脸面。他毁了我们的生活,不能再回来毁了我们平静的未来。他说,柳家对他有救命之恩,静秋和孩子是无辜的,他必须承担起这里的责任。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做牛做马,偿还今生的债。
信的最后,他说:秀云,忘了我吧。带着思雨,好好生活。
我把信和离婚协议书,一起锁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没有告诉思雨这件事。我想,有些事,就让它在我这里终结吧。
秋天的时候,思雨放假回家。她瘦了,但眼神里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沉静和坚定。
她告诉我,她申请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下个学期,要去国外学习一年。
“妈,我想出去看看。”她说,“我想换个环境,也想学点真本事。以后,我来养你。”
我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心酸。我知道,这次的经历,让她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开始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了。
“好。”我笑着说,“妈支持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拿出了那张贺建斌留下的银行卡。我查过了,里面的钱,足够思雨完成学业,甚至还有富余。
我把卡交给思雨:“这是你爸给你的。思雨,不管他做过什么,他对你的心,是真的。这笔钱,你拿着。就当是,他为你铺的路。”
思雨没有拒绝。她接过卡,看着我,认真地说:“妈,等我回来,我们买个新房子吧。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好。”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思雨出国后,我把老房子卖了。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我住了半辈子,是时候离开了。我用卖房的钱,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在思雨大学所在的城市,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我没有动用贺建斌留下的那笔钱。我想,那是属于思雨的未来,不该由我来支配。
我找了一份家政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不错,足够我一个人生活和还房贷。新的城市,新的环境,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每天忙忙碌碌,反而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偶尔会想起那个南方的小镇,想起那个叫柳斌的男人。他现在,应该正和他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儿子,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吧。他或许会在某个午后,坐在那座“思秋桥”上,想起遥远的北方,有他亏欠了一生的妻女。
但那又怎么样呢?生活就像那条奔流不息的河,冲走了太多东西,也带来了太多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只能顺着自己的河道,往前走,无法回头。
一年后,思雨回来了。她变得更加自信、开朗。我们一起搬进了新家。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我们一起布置房间,买新的家具,墙上挂满了思雨在国外拍的照片。
日子,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有一天,我收拾旧物时,翻出了那张我和建斌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们,年轻,羞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我看着照片上他憨厚的笑脸,心里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像薄雾一样的怅然。
我把照片放进了一个盒子里,连同那封信,一起收进了柜子的最底层。
就让过去,都过去吧。
我和思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这条路上,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