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照绑:警司老公在隔壁 - 147小说
摘要:小说:小伙孤身打败劫匪,却被美女警司误认为是危险人物,他笑了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记起那天张厅长办公室里空调的嗡嗡声,它像一只巨大的飞虫,在我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旁盘旋。我以为我的警服,从那天起就要脱下来了,我为之奋斗了十年的一切,都会在那间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画上句号。这一切,都源于前一天晚上那场全市统…小说:小伙孤身打败劫匪,却被美女警司误认为是危险人物,他笑了
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记起那天张厅长办公室里空调的嗡嗡声,它像一只巨大的飞虫,在我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旁盘旋。我以为我的警服,从那天起就要脱下来了,我为之奋斗了十年的一切,都会在那间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画上句号。
这一切,都源于前一天晚上那场全市统一的扫黄行动中,我一次不合时宜的心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从警校毕业到穿上这身警服,整整十年,我一直以为黑与白是世界上最分明的颜色,至少在我所处的这个世界里,应该是。我叫陈辉,市局治安支队的一名普通民警,三级警司,肩上的一杠两星,是我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和对家人的亏欠换来的。
故事,要从那个闷热的夏夜说起。
第1章 行动代号“惊雷”
那天的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连风扇吹出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焦躁的热浪。下午五点,支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十个穿着便衣的汉子挤在一起,汗味和烟味混合成一种只有警察才熟悉的味道。我们队长李建军,一个四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了深刻皱纹的老刑警,正用一根红色的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上的地图。
“各位,安静一下!”李队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今晚的行动,代号‘惊雷’,市局统一部署,目标是城西的‘金碧辉煌’娱乐会所。根据线报,那里存在严重的涉黄违法活动,而且后台很硬,屡次打击都像泥鳅一样滑脱了。这次,市局下了死命令,必须一锅端。”
“金碧辉煌”这个名字,我们支队的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老板是个叫宋为民的男人,外号“老宋”,四十来岁,瘦高个,戴副金丝眼镜,看着斯斯文文,手腕却相当了得。他那地方,明面上是KTV、洗浴中心,背地里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每次去检查,他都能提前收到风声,把场子做得干干净净,让你连根毛都抓不到。
李队继续部署任务,将我们分成三个小组,一组负责外围封锁,二组控制大厅和前台,我们三组,也是主攻组,负责直捣黄龙,清查所有包厢和“特殊服务区”。我是三组的副组长,跟着组长老张行动。
散会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方静发来的微信:“今晚又回不来了?”
我心里一揪,回了句:“嗯,队里有行动,你早点睡,别等我了。”
“知道了,自己注意安全。宝宝今天踢我了,很有劲儿。”后面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看着屏幕,我能想象到方静挺着七个月的肚子,一个人在家里的样子。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们结婚三年,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加班就是备勤,要么就是这种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击行动。我答应过她,等这个案子忙完,就休年假带她回娘家看看,可“忙完”这两个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纷杂的思绪清空。作为一名警察,上了“战场”,就必须心无旁骛。
晚上九点整,十几辆地方牌照的普通轿车,悄无声息地从市局大院里鱼贯而出,汇入城市的车流中。我和老张,还有几个年轻的同事挤在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里。车里的空气很沉闷,没人说话,只有对讲机里偶尔传来其他车辆“已就位”的低沉报告声。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城市的夜晚喧嚣而浮华,但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垢和交易。每一次行动,都像是给这座城市做一次外科手术,切掉那些腐烂的组织。我曾经为这份工作感到无比自豪,但时间长了,看得多了,那份最初的激情,也被日复一日的琐碎和无奈磨损得有些模糊了。
“小陈,紧张了?”老张看我一直盯着窗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笑了笑:“张哥,又不是第一次了,有啥好紧张的。”
“不紧张就好,”老张把手里的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今晚这个老宋,是块难啃的骨头。待会儿进去,都把眼睛放亮点,尤其是你,别总心软。咱们这是执法,不是做慈善。”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老张是在点我。我确实有个毛病,就是看人容易心软。上次处理一个偷电瓶车的小伙子,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妈,我差点就信了,最后还是老张火眼金睛,发现他是个惯犯。这事儿没少被队里人当笑话讲。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张哥,我有数。”
车子在离“金碧辉煌”还有一条街的路口停下。我们下了车,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向目标靠近。“金碧辉煌”门口灯火通明,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在门口晃悠,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李队在对讲机里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各单位注意,现在对时,点分整。三分钟后,行动开始!重复,三分钟后,行动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冰冷的触感让我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三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身边同事们压抑的呼吸。一场风暴,即将在城市的这个角落里,猛然掀起。
第2章 那双躲闪的眼睛
“行动!”
随着李队一声令下,我们像一群猎豹,悄无声息地扑向了“金碧辉煌”那扇旋转的玻璃门。外围组的同事第一时间控制了门口的保安,我们主攻组则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散发着奢靡的光芒,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客人们的喧哗声混杂在一起。我们的突然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沸腾的油锅。短暂的几秒钟惊愕之后,人群开始骚动,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警察!都别动!蹲下!”老张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噪音。
我们迅速控制住大厅的局面,前台的接待小姐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头蹲在地上。我和几个同事直奔监控室,控制住里面的保安,确保所有录像证据不会被销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组,立刻开始清查包厢!”李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收到!”
我们冲上二楼,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一些听到风声的客人和“服务员”从包厢里冲出来,试图逃跑,但很快就被我们的人按倒在地。我和同事小王负责清查东侧的包厢。我们一脚踹开“帝王阁”的门,里面的景象不堪入目。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纠缠在一起,茶几上还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警察!别动!”我大喝一声,亮出证件。
那男人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才慌忙去抓自己的裤子。小王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就把他制服了。我把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拉到一边,给她披了件外套。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可能还不到二十岁,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茫然。
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心里总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愤怒,同情,还有一丝无力感。我们能抓住他们一次,可然后呢?这座城市里,这样的交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我们一间一间地清查过去,抓获了十几对涉嫌卖淫嫖娼的男女。就在我们准备清查最后一个包厢“天上人间”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二组的紧急呼叫:“三组注意,老板宋为民从暗道跑了,可能往顶楼去了!重复,宋为民往顶楼去了!”
老张立刻带人去追,临走前对我喊道:“陈辉,这里交给你了!”
“是!”
我带着小王踹开“天上人间”的门。这个包厢比其他所有包厢都要豪华,但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上还放着几杯没喝完的红酒,其中一个杯沿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口红印。
“人刚走!”小王说道。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巨大的装饰花瓶上。那个花瓶的位置有点奇怪,似乎和墙壁之间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我走过去,用力推了一下花瓶,花瓶后面的墙壁竟然露出了一扇暗门。
“好家伙,真会玩!”小王惊叹道。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向楼上。我和小王对视一眼,立刻拔出枪,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搜索。楼梯的尽头,是会所的经理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显然有人在这里匆忙地收拾过东西。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外面的消防梯有轻微的晃动声。
“他从这儿跑了!”我低声说。
我们迅速从窗户翻出去,顺着消防梯向上爬。顶楼的天台上,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借着城市的光亮,我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着天台的另一边跑去。
“站住!警察!”我大喊。
那人听到喊声,跑得更快了。我和小王立刻追了上去。天台上堆满了废弃的空调外机和各种杂物,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那人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七拐八绕,很快就把我们甩开了一段距离。
他跑到天台边缘,那里有一道通往隔壁楼顶的梯子。只要让他过去,再想抓就难了。我心一横,猛地加速,在一个急转弯处抄了近路,终于在他爬上梯子前,将他扑倒在地。
“别动!”我用膝盖死死地顶住他的后背,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小王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将他铐住。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这个人的脸。瘦高的个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在混乱中碎了一片,正是宋为民。
他不再挣扎,只是趴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西装,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陈警官,对吧?”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会认识我?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苦笑了一下:“我这行,不把市局治安支队的几位‘能人’认全了,还怎么混饭吃。”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宋为民,你涉嫌组织卖淫,现在正式拘捕你,有什么话,回局里说吧。”
我们押着他往回走。走到天台边缘,准备下楼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扶住他,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一张小小的照片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那是一张被摩挲得有些褪色的两寸照片,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和他长得很像。
他看到照片掉了,眼神瞬间就变了,那种装出来的平静和镇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恐慌。
“警官,求你,让我捡起来。”
我没有动,小王则厉声喝道:“老实点!”
“求求你们了,”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这是我女儿,她……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等心脏源做手术。我答应过她,下个月她生日,一定陪她去趟迪士尼……”
他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泪竟然就这么流了下来。他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流泪,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那一刻,他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老板,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只是一个绝望的父亲。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我想起了方静,想起了她肚子里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为人父母的心情,在那一刻,我似乎感同身受。
“陈哥?”小王在一旁催促我。
我看着宋为民那双躲闪却又充满祈求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张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照片。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完全违背我职业操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蹲下身,捡起了那张照片,塞回他的口袋里。然后,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边是条死胡同,监控坏了。我数到三,能跑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
宋为民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王也愣住了,急忙喊道:“陈哥,你干什么!”
“一。”我开始数数,眼睛却看着别处。
“陈哥!这不行!这违反纪律!”小王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二。”
宋为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有感激,有惊讶,还有一丝决绝。他没有说谢谢,只是猛地转身,朝着我刚才说的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天台的阴影里。
“三。”我数完了最后一个数,心里却空落落的。
“陈哥!你……你这是放虎归山啊!我们怎么跟李队交代!”小王急得直跺脚。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故作镇定地说:“刚才他挣脱了,我们没追上。就这么说。”
小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坚决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我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放走了这次行动最重要的目标。回到楼下,李队看到我们两手空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人呢?”
我硬着头皮,按照编好的说辞汇报了一遍。李队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我很久。那眼神,比任何严厉的批评都让我感到煎熬。
那一晚,我几乎一夜没睡。宋为民那双眼睛,他女儿的照片,还有李队最后那个失望的眼神,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我知道,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用自己的同情心,践踏了头顶的警徽。
第3章 沉默的吉普车
第二天上班,我怀着一种上坟般沉重的心情踏进了支队的大门。一夜的煎熬让我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同事们看到我,都只是点点头,没人像往常一样开玩笑。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知道,昨晚的“惊雷”行动,虽然抓了不少人,但主犯宋为民跑了。这就像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最后却让敌军的指挥官溜了,胜利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我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连电脑都没开,只是呆呆地坐着。小王从旁边探过头,压低声音说:“陈哥,李队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每走一步,都感觉像踩在棉花上。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李建军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的烟,眉头紧锁,脸色比昨晚还要难看。
“李队,您找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拉开椅子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李队就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看得越久,我心里的石头就越沉。我宁愿他现在就拍着桌子对我大吼一顿,也比这种无声的审判要好受。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嘶哑而疲惫:“陈辉,你跟我多少年了?”
“从我进支队,八年了。”
“八年……”他重复了一句,把手里的烟扔在桌上,“八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有冲劲,有脑子,就是……太感性。”
他顿了顿,继续说:“昨晚天台上的事,小王已经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小王瞒不住,他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人,胆子小,扛不住事。但我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快。
我抬起头,迎上李队的目光,那里面有失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apada。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辩解吗?说我是一时心软?说我同情他那个生病的女儿?在铁的纪律面前,任何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没什么好说的。李队,我认罚。”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挣扎,声音干涩。
李队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的处分决定,你自己看吧。”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文件,上面的黑体字刺得我眼睛生疼。“严重警告处分”、“停止执行职务”、“等候进一步处理”……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完了,我的警察生涯,可能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收拾一下东西,”李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跟我去一趟省厅。”
“去……省厅?”我猛地抬起头,大脑一片空白。
去省厅干什么?难道市局的处理还不够,要由省厅来给我这个“罪人”定最终的罪名吗?一想到这里,我的手脚都开始发凉。
“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李队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楼下车里等我。”
说完,他便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怎么和同事们错愕的目光告别的。我只记得,当我抱着装有个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办公楼时,阳光刺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那身我穿了十年的警服,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在去省厅的路上,李队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吉普车,一路无话。车里的气氛比他的办公室还要压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件往事,一件深深影响了我,甚至可以说塑造了我现在这种“心软”性格的往事。
那是大概五年前,我刚调到治安支队不久。当时我们处理一个系列盗窃案,嫌疑人是个外地来的农民工,叫王大力。他没什么技术,就是力气大,专门撬工地的仓库,偷里面的电缆和工具。我们蹲守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雨夜把他抓住了。
审讯的时候,王大力什么都认了。他说他老婆得了白血病,在老家医院等着钱做骨髓移植,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他没办法,才动了歪心思。他说得声泪俱下,但我当时年轻气盛,满脑子都是“除恶务尽”的正义感,觉得这都是罪犯为了博取同情编造的借口。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怜悯,甚至在审讯报告里,我还特意加了一句“嫌疑人毫无悔改之意,企图以家庭困难为由逃避罪责”。
最终,王大力因为涉案金额巨大,被判了七年。
案子结束大概半年后,我因为另一个案子去了一趟王大力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山村。我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他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找到了他家,那是一座破败的土坯房,开门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我谎称是王大力的工友,进去之后,才发现屋里家徒四壁,墙上贴满了奖状,都是他女儿的。
老人家告诉我,王大力的媳妇,就在他被抓走后不到一个月,因为没钱继续治疗,病逝了。他那个学习很好的女儿,也因为这事儿受了刺激,精神出了点问题,辍学在家。
我站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墙上那张已经发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王大力笑得憨厚淳朴,我的心像被一把锤子狠狠地砸中。我第一次意识到,法律条文是冰冷的,但法律背后的人,却是有温度的。我那份自以为是的“正义”,毁掉了一个本可以被挽救的家庭。如果当时我能多一点耐心,去核实一下他所说的情况,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他申请一些人道主义的帮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变“软”了。我开始学着去看到嫌疑人“罪犯”标签背后的那个人。我依然痛恨犯罪,但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将他们简单地划为“坏人”。
“在想什么?”李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陈辉,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王大力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是按规矩办事。”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心里一热,眼眶有些发酸。
“可是李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些活生生的人吗?”我忍不住反驳道。
李队沉默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关节有些发白。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有时候,守住规矩,才能保护更多的人。你放走的宋为民,你知道他背后牵扯了多少事吗?他那个场子,不只是涉黄,还涉毒、涉赌,甚至可能牵扯到几宗失踪案。你一时的心软,可能会让更多的家庭破碎。”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一直以为宋为民只是个普通的涉黄场所老板,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我的同情心,在更复杂的罪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幼稚。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当然不知道,”李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因为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那一面。陈辉,当警察,最忌讳的就是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里。你同情他,谁来同情那些被他害了的人?”
吉普车驶上了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李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犯的错,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等待我的,恐怕将是万丈深渊。
第4章 张厅长的三杯茶
省公安厅的大楼庄严肃穆,门口的国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跟在李队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走向刑场。来来往往的警察都穿着熨烫笔挺的制服,肩上的警衔都比我高,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张厅长的办公室在顶楼。门口的秘书把我们领进去后,便轻轻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很大,布置得却很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还有一套待客的沙发。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的城市。他应该就是张厅长了。
“报告厅长,市局治安支队李建军,带陈辉前来报到。”李队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张厅长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李队还大一些,但目光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在他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孩子,无所遁形。
“你就是陈辉?”他开口了,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是……是!厅长好!”我紧张得有些结巴。
“坐吧,别站着了。”他指了指沙发。
我和李队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张厅长亲自给我们泡了茶,这让我更加局促不安。他把一杯茶放到我面前,茶香袅袅,但我却丝毫没有品尝的心情。
“小李,”张厅长对李队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这位小同志单独聊聊。”
李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但还是服从命令,起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张厅长两个人。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又回来了。
“尝尝,今年的新茶。”张厅长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只好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温暖我冰冷的手脚。
“陈辉同志,”张厅长放下茶杯,看着我,“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知道,”我低声回答,“因为我违反了纪律,在昨晚的行动中,私自放走了主犯宋为民。我甘愿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他笑了笑,那笑容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你的处分决定,市局已经报上来了。严重警告,停职反省。你觉得这个处理结果,重不重?”
“不重,”我摇了摇头,“是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辜负了这身警服。就算脱了这身衣服,我也毫无怨言。”
“哦?”张厅长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你倒是挺有担当。不过,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讨论处分的。”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档案袋,递给了我。
“你先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档案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资料和几张照片。资料的第一页,是宋为民的个人档案。但当我看到第二页时,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那是一份卧底警察的档案!
档案上的照片,正是我昨晚在天台上看到的那个小女孩。照片下面写着她的名字:宋思琪。而在她的家庭关系一栏里,父亲的名字赫然写着:宋为民。但在宋为民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是他的真实姓名:周志强。身份:省厅刑侦总队卧底侦查员。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宋为民……不,周志强,竟然是我们的同志?
我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翻。资料里详细记录了周志强同志从五年前开始,受命打入这个以宋为民身份为掩护的犯罪集团内部的全过程。他一步步从一个小马仔,做到了“金碧辉煌”的明面老板,取得了犯罪集团核心头目的信任。他提供的许多关键情报,已经帮助我们打掉了好几个外围的和团伙。
而昨晚的“惊雷”行动,实际上是一次“局中局”。我们治安支队的行动是真,目的是为了麻痹真正的幕后黑手。而周志强的“逃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需要借这次机会,彻底脱离警方的视线,以“在逃嫌犯”的身份,进一步深入到犯罪集团的最高层。
资料的最后,附着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是宋思琪,也就是周志强女儿的。先天性心脏病,病情危急,急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我看完最后一行字,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做了什么?我竟然……我竟然差点就毁了这一切!
如果我昨晚没有心软,而是将周志强同志当场抓获,那么他五年的潜伏将功亏一篑。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他那个病重的女儿也……我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你明白了吗?”张厅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后怕和羞愧。我的“心软”,我的“同情”,在这个宏大而精密的计划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无知,甚至可以说是愚蠢。我阴差阳错地做对了事情,但我的出发点,却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陈辉同志,”张厅长重新坐回我的对面,又给我续上了一杯茶,“你的行为,从纪律上说,是严重的错误。一个警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凭个人感情去判断和执法。这是原则问题。”
我低下头,无地自容。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的这份‘心软’,也恰恰说明了你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份作为人的基本良知和同情心。这是很难得的品质。一个好的警察,不仅要有钢铁般的意志,也要有菩萨般的心肠。关键在于,如何去平衡这两者。”
他端起茶杯,说:“我请你喝三杯茶。第一杯,是罚你的。罚你无组织,无纪律,意气用事。”
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很苦,苦到了心里。
他又给我倒了第二杯:“这第二杯,是谢你的。谢谢你阴差阳错地,保护了我们的同志,保住了我们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周志强同志昨晚被捕,所有的部署都将前功尽弃。”
我再次端起茶杯,这一次,茶水里似乎多了一丝甘甜,但更多的是惭愧。
“这第三杯,”他倒上最后一杯茶,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是敬你的。不,准确地说,是敬你心中那份还没有被磨灭的善良。陈辉,我看了你的档案,也知道王大力那件事。那件事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让你对‘规矩’产生了怀疑。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规矩是必须遵守的,但我们执行规矩的人,心中要有对生命的敬畏。我们不是冰冷的执法机器。”
我捧着第三杯茶,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杯茶,我迟迟没有喝下。
“至于你的处分,”张厅长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市局的决定,我会压下来。但是,停职反省还是要继续。你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你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警察。”
他看着窗外,缓缓说道:“周志强同志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他的女儿,组织上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专家,并且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合适的心脏源。但是,他自己,还在最危险的地方。而你,陈辉同志,你现在是除了指挥部少数几个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我猛地抬起头,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的停职,是对外的一种姿态。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张厅长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从今天起,你将有一个新的任务。”
第5章 方向盘上的白印
从张厅长的办公室出来,我的腿还是软的。李队正在走廊尽头等着,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快步走过来,扶住了我。
“怎么样?厅长跟你说什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大脑里还是一团乱麻,巨大的信息量和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正常思考。我只是把手里的档案袋,递给了李队。
李队疑惑地接过,打开看了几眼,他的表情和我刚才在办公室里如出一辙。从震惊,到后怕,再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合上档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一下,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和力量。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那辆沉默的吉普车。但这一次,车里的气氛不再是压抑,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李队开着车,目视前方,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我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吓坏了吧?”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我苦笑了一下:“何止是吓坏了,李队,我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差点……我差点就成了罪人。”
“谁说不是呢?”李队也感叹道,“我当时接到市局转过来的协查通报,看到宋为民的照片时,也只是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涉案人员。省厅的保密级别太高了,连我们支队长,都被蒙在鼓里。”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小子,你这次算是傻人有傻福。你那一下心软,要是用错了地方,你这辈子就完了。可偏偏,就让你给用对了。”
“李队,您别这么说,我……”我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根本不配。我凭的不是判断,是侥幸。如果宋为民……不,周志强同志,他当时没有掉那张照片,或者他是个真正的亡命之徒,我可能现在已经……”
“没有如果。”李队打断了我,“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后悔,是吸取教训。”
他把车速放慢了一些,点上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你知道张厅长是什么人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张厅长,是当年全国都有名的刑侦专家。他亲手办过的大案要案,比你看过的警匪片都多。他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另一种,就是没有原则、滥用职权、败坏我们警察形象的害群之马。”
李队弹了弹烟灰,继续说:“他今天能跟你说这么多,能给你机会,不是因为你运气好。是因为他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他认为,比所谓的‘规矩’更宝贵的东西。”
“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是人性。”李队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们当警察的,天天跟社会最阴暗的一面打交道。时间长了,心容易变硬,变冷。看谁都像坏人,办案子只讲证据,不讲情理。这是好事,能让我们保持客观和理智。但有时候,也是坏事。因为我们会慢慢忘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
“张厅长年轻的时候,也犯过跟你类似的错误。他曾经因为同情一个偷东西给孩子治病的母亲,悄悄塞了点钱给她,结果被人举报,差点脱了警服。但他后来跟我说,他从不后悔。因为那件事让他明白,法律的威严,不应该以牺牲人性的温暖为代价。我们要做的是,在坚守底线的同时,尽力去寻找那个平衡点。”
我静静地听着,李队的话,像一股暖流,慢慢融化了我心中的冰冷和恐惧。我一直以为,李队是个铁面无私、只讲规矩的“老古董”,没想到他内心深处,有这么柔软和深刻的思考。
“陈辉,”李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张厅长让你停职,给你新的任务,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这件事的风险,比你之前办过的任何案子都要大。你现在是周志强同志和他家人在明面上唯一的联系人。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关系到他的生死。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起了周志强同志那双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想起了他女儿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想起了张厅长那三杯茶的深意。我的内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
“李队,我想清楚了。”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再让个人感情影响判断,但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好这份信任。我不仅要完成任务,我还要证明,我配得上这身警服。”
李队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重新发动汽车,吉普车平稳地汇入了车流。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感觉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样。那件压在我心头的沉重警服,此刻,似乎又重新变得轻盈而神圣起来。
我知道,前方的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我不再迷茫,也不再害怕。因为我终于明白,我所要坚守的,不仅仅是冰冷的法律条文,更是那份沉甸甸的,对生命的责任与敬畏。
第6章 妻子的汤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方静挺着大肚子,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她探出头来,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帮我拿拖鞋,“不是说要停职反省吗?我还以为……”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担忧已经说明了一切。警察这个圈子很小,队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家属们很快就会知道。我被停职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开了。
“没事了。”我换上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胎动。只有在这一刻,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真的没事了?”方静还是不放心,仰着头看我。
“嗯,一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不想让她担心,只能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带过。关于周志强同志的一切,是最高机密,我连最亲近的妻子也不能透露分毫。
“那就好,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在我胸口捶了一下,“吓死我了。昨天你一夜没回,今天又听说你被停职,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呢。快去洗手,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给你去去晦气。”
饭桌上,方静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她没再追问我工作上的事,只是絮絮叨叨地跟我讲着今天去产检的情况,说宝宝很健康,医生说预产期可能比预想的要早几天。
我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喝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心里暖洋洋的。家,永远是我最坚实的港湾。无论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要回到这里,就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吃完饭,我主动抢着去洗碗。方静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陈辉,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做得不开心,或者太累了,咱们就不干了,好不好?”
我的手顿了一下。
“我知道你喜欢当警察,有正义感。可是,我不想看到你每天都这么疲惫,眉头总是皱着。你看看你,才三十出头,白头发都长出来好几根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钱多钱少无所谓,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用沾着泡沫的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静静,谢谢你。但是,我不能不干。”我说,“以前,我可能会犹豫。我觉得累,觉得迷茫,甚至怀疑过自己当初的选择。但是今天,我彻底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我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警察。”我擦干手,拉着她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以前我觉得,当警察就是抓坏人,维护正义。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很困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穿上这身衣服,不仅仅是为了抓走那些‘坏人’,更是为了保护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好人’。”
我想起了周志强,那个用“宋为民”的身份行走在黑暗中的孤胆英雄。他为了更多人的安宁,牺牲了和家人团聚的时光,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和他比起来,我这点所谓的“迷茫”和“疲惫”,又算得了什么?
“这份工作,总要有人去做。”我握紧方静的手,“我可能不是一个最优秀的警察,但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会因为他有一个当警察的爸爸而感到骄傲。”
方静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明白了。我支持你。”她轻声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和宝宝,都在家等你。”
“我答应你。”
那一晚,我和方静聊了很多。我没有说具体的案情,但我跟她分享了我内心的挣扎和成长。我告诉她,我曾经因为一个案子而对自己的职业产生怀疑,也因为这次的“误会”而重新找到了方向。她是我最好的听众,虽然不能给我提供专业的建议,但她的理解和支持,是我最强大的后盾。
这次和妻子的谈话,像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它让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职业和生活。我意识到,我的工作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它承载着家人的期盼和担忧。我必须变得更成熟,更稳重,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停职的日子,我并没有闲着。我开始执行张厅长交给我的秘密任务。根据指示,我需要以“被停职警察”的身份,作为周志强同志和他家人的联络人。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医院,探望他的女儿,宋思琪。
第7章 迪士尼的约定
省立儿童医院的特护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我隔着玻璃窗,看到了那个叫宋思琪的小女孩。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小,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她的妈妈,正坐在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轻声跟她说着话。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这就是我们的英雄,在用生命守护的国家里,他最挚爱的女儿,却在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敲了敲门。周志强的妻子,李芸,看到我穿着便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好,请问你找谁?”
“您好,是李芸女士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我是周……我是宋为民的朋友,我叫陈辉。他托我来看看孩子。”
听到“宋为民”的名字,李芸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她把我拉到走廊上,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儿?他不是……”
我知道,她肯定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宋为民”被警方通缉的消息。作为一个卧底的家属,她承受的压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旧了的米老鼠钥匙扣,递给她。这是张厅长交给我的信物,是周志强在出发执行任务前,留给家人的。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他没有忘记和琪琪的约定。”
看到那个钥匙扣,李芸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一把抢过去,紧紧地攥在手心,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他们内部约定的信号,证明我的身份是可靠的。
“他……他还好吗?”她哽咽着问。
“他很好,也很安全。你放心。”我轻声安慰道,“组织上很关心你们。琪琪的病,厅里已经联系了全国最好的心脏病专家进行会诊。心脏源方面,也已经在加急寻找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芸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生病的孩子,担惊受怕,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们聊了很久。我向她转达了组织的关心,也了解了琪琪的病情和家里的困难。我告诉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她的联络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临走前,我再次走进病房,想和琪琪说几句话。小女孩很乖巧,虽然身体虚弱,但眼睛很亮。
“小妹妹,你好,我叫陈叔叔,是你爸爸的朋友。”
“叔叔好,”她的声音很微弱,“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呀?他答应我,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迪士尼的。”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我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郑重地对她说:“你爸爸现在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像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等他打败了所有坏蛋,他就会回来,带你去迪士尼。我们拉钩,好不好?”
“好!”小女孩开心地笑了,伸出了她的小指头。
和她拉钩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这不仅仅是一个对孩子的承诺,更是对一个英雄的承诺。
从医院出来,我立刻向李队和省厅的单线联系人汇报了情况。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医院的常客。我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帮着李芸处理各种杂事,陪琪琪聊天,给她讲故事。我努力地,想为那个正在黑暗中前行的同志,分担一点后顾之忧。
一个月后,一个好消息传来。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协助,在邻国找到了一个与琪琪配型成功的心脏源。手术被立刻安排上了日程。
手术那天,我和李队,还有省厅的几位领导,都便衣守在手术室外。李芸紧张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只能在一旁,笨拙地安慰她。
经过长达八个小时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终于变成了绿色。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欣慰的笑容:“手术非常成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芸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喜极而泣。
我走到走廊的尽头,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任务完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是周志强。
“家里一切都好。”我对着电话,简单地汇报了琪琪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孩子……和她妈妈,都在等你回来,履行那个迪士尼的约定。”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着。我能听到他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我知道,在那份沉默的背后,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所能承受的极限。
“告诉她们,我爱她们。”他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中百感交集。
第8章 未完的旅程
琪琪的手术成功,让整个专案组都备受鼓舞。而周志强同志,也利用我们这边制造的“后院起火”的假象,成功博取了犯罪集团头目的彻底信任,进入了最核心的圈层。收网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而我,在停职期满后,也回到了支队。我的处分,最终被内部撤销了。回到熟悉的工作岗位,看到熟悉的同事们,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没人再拿我“心软”的毛病开玩笑,反而多了一丝敬佩和探究。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李队和市局领导的态度里,他们能猜到,我这次的“犯错”,并不简单。
老张拍着我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行啊你小子,不声不响地,立了个大功吧?”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有些秘密,注定要永远烂在肚里。
我变了。我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到。我依然会在面对一些弱势群体时心软,但我学会了如何将这份感性,控制在理性的框架之内。我开始更全面地去思考问题,不再仅仅凭着第一眼的感觉去判断一个人,一件事。我懂得了,在黑与白之间,还有着广阔而复杂的灰色地带。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在这片灰色地带里,坚守住那条清晰的底线。
半年后,代号“惊雷”的后续行动,代号为“利剑”的收网行动,在多省警方的联合部署下,全面展开。那个盘踞多年,涉及黄赌毒、走私甚至命案的庞大犯罪集团,被连根拔起。
消息传来的那天,整个市局都沸腾了。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队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有个好消息,周志强同志,安全归队了。”
我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想见见你。”
在市局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会客室里,我见到了他。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警服,肩上是一杠三星的警衔。他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眼神里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沉静和沧桑。他不再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宋为民”,而是一个真正的,铁骨铮铮的警察。
他看到我,站起身,朝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连忙立正,回了一个礼。
“陈辉同志,谢谢你。”他放下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你那天晚上,放了我一马。也谢谢你,替我照顾我的家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有些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女儿……琪琪,她恢复得很好。她一直在等你,等你的迪士尼之约。”
他笑了,眼角泛起了泪光。“我知道。我明天就休假了。第一件事,就是带她们娘俩去。”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他的潜伏生涯,关于我的心路历程。我们就像是相识多年的战友,彼此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理解。
临走时,他突然问我:“陈辉,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是卧底,只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一个为了给女儿治病而走上绝路的父亲。你,还会放我走吗?”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很久。
我看着他,认真地思考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我说,“我会抓住你。但是,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在法律和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去帮助你的女儿。我会告诉她,她的父亲犯了错,但他依然爱她。”
周志强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周志强。他被调往了别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我,依然在治安支队,做着一名普通的警察。每天处理着各种鸡毛蒜皮的警情,偶尔也会参与一些惊心动魄的抓捕行动。
方静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休了陪产假,笨手笨脚地学着当一个奶爸。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平淡而琐碎的轨道上。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次扫黄行动,那次不合时宜的心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职业生涯中一扇新的大门。我开始明白,警察这个职业的真正意义。它不是简单的惩恶扬善,而是在冰冷的法理和温暖的人情之间,艰难地寻找一条正确的道路。
这条路,没有尽头。而我,将带着那三杯茶的余温,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