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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夜读 | 秋当如此,最让人痛快的秋词妈一直跟我生活,前几天去看姐,住了不到三天,姐来电:赶紧接走。电话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高铁站的出站口。南方的初冬,一场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又冷又密。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圈圈的,像无数个破碎的拥抱。我手里捏着许成的iPad,屏幕亮着,是他常用的那个打车软件的界…夜读 | 秋当如此,最让人痛快的秋词
妈一直跟我生活,前几天去看姐,住了不到三天,姐来电:赶紧接走。
电话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高铁站的出站口。
南方的初冬,一场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又冷又密。
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圈圈的,像无数个破碎的拥抱。
我手里捏着许成的iPad,屏幕亮着,是他常用的那个打车软件的界面。
我不是在查岗。
只是他那班高铁晚点了半小时,我想看看他叫的车到哪了,算算我们到家的时间。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栏目——“常用同行人”。
一个陌生的头像,备注是两个字:小安。
系统默认的亲密排序,她排在第一位。
在我之上。
手机就在这时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我姐林瑶的名字。
我划开接听,雨声和车站广播的轰鸣混在一起,涌入耳朵。
“林 Shu,你赶紧把妈接回去!”
我姐的声音又尖又急,像一把生锈的剪刀,要把我的耳膜划破。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皱眉,目光还黏在iPad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小安”上。
“我受不了了!她从早到晚念叨,说我菜咸了,地没拖干净,孩子带得没规矩!我这哪是请了尊佛,是请了个监工!”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我姐叉着腰,满脸通红的样子。
“她才去了两天多。”我声音很平。
“两天?我看是两百年!我快疯了!你赶紧的,现在就开车过来!”
“我还在外面,接许成。”
“那就让他自己打车回去!妈重要还是他重要?你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电话被她单方面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和窗外更密集的雨声。
我收起手机,指尖冰凉。
远处,出站口的人潮涌了出来,像罐头里被倒出的沙丁鱼。
我一眼就看到了许成。
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在人群里很显眼。
他也在找我,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的笑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冰面上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冰层下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那个世界里,他还是我的丈夫,我们结婚七年,备孕三年,生活平淡如水,偶有涟漪。
而冰层上,我手里握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段未知的关系。
他朝我走来,步子很快,风衣的下摆扬起好看的弧度。
“等很久了吧?雨这么大。”他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伞,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肩。
他的手心是温热的,透过薄薄的毛衣,熨烫着我的皮肤。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僵硬,低头看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高铁站顶棚的白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把他的脸照得清晰无比。
我看见他眼底的一丝疲惫,和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柔。
两天前,也是这样一个阴天。
我送妈去我姐家。
妈的行李不多,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她自己做的酱菜和给我姐孩子织的毛衣。
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坠子,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去庙里求的,贴身戴着,保佑你早点怀上。”
玉是温润的,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发酸。
结婚七年,前面几年我们都忙事业,没把孩子提上日程。
等到想要的时候,才发现那么难。
所有的检查都做过,医生说是我身体偏寒,不容易受孕。
中药西药,偏方秘方,试了个遍。
每一次满怀希望,都以失望告终。
时间久了,这件事就像我们卧室里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时明时暗,耗着所有人的耐心。
许成嘴上说不急,顺其自然。
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渴望的。
他看到朋友家软软糯糯的小孩,眼睛里那种光,是骗不了人的。
妈一走,家里瞬间空了下来。
那天晚上,许成加班到很晚才回。
我给他下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沉默像雾气一样弥漫。
“妈在姐那儿,还习惯吗?”他先开了口。
“刚去,能有什么不习惯。”我淡淡地说。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看着他,他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在和谁聊天?
我没有问。
我们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失去了刨根问底的勇气。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失去了。
我害怕那个答案,会像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一场无法收拾的崩塌。
现在想来,所有的预兆,都早已埋伏在这些沉默的日常里。
只是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车子驶入地库,白色的灯光一排排地从车窗外掠过,像时间的快进键。
许成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来看我。
“林Shu,你到底怎么了?从接到你开始,就一句话不说。”
我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方向盘上,那里挂着我前几天刚换的香片,柠檬味的。
我说过,我喜欢这种清冽干净的味道。
“小安是谁?”
我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收紧,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什么小安?”他还在试图伪装。
我把iPad递到他面前,屏幕还亮着,那个名字和头像,清晰无比。
“打车软件里的,常用同行人,第一位。”
我像个法官,在陈述证据。
他的脸色,在那一小方屏幕的光亮下,一点点变得苍白。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只有车子的散热风扇还在嗡嗡作响,像一只被困住的飞虫。
“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项目上……接触比较多。”
“接触多到,需要你频繁地用自己的账户,在深夜,送她回家?”
我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由数据推导出的事实。
他的每一次行程记录,终点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小区。
时间,都在晚上十点以后。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大概是没想到我查得这么细。
“你翻我记录?”
“不。”我摇头,“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名字,然后做了个合理的推断。”
“这算什么?捕风捉影?”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被侵犯隐私的恼怒,“我们只是同事!”
“那你为什么把她设为常用同行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许成,你知道这个功能的含义吗?它代表着高频次,代表着固定路线,代表着……一种日常。”
我的日常里,有他。
他的日常里,多了一个她。
他哑口无言。
我们就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对峙着,像两只斗兽场里的困兽,谁也不肯先退。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靠回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
“林Shu,我累了。”
他说。
“我们能回家再说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解开了安全带,推门下车。
家里的灯是暗的。
我没有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换了鞋。
许成跟在我身后,打开了玄关的灯。
暖黄色的光一下子倾泻下来,照亮了他脸上的无措,和我脸上的冰冷。
我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姿态端正,像要进行一场重要的谈判。
“坐。”我对他说。
他犹豫了一下,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
茶几上,还放着我早上出门前没来得及收拾的石榴皮。
红色的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需要一个解释。”我说。
“我跟她……没什么。”他还在重复那句苍白的辩解。
“许成。”我打断他,“我们结婚七年,我了解你。你撒谎的时候,左手的小指会不自觉地蜷起来。”
他的手,正放在膝盖上。
那根小指,蜷缩着,像一个无法辩驳的罪证。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收了回去。
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对不起。”
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只是……太累了。”
“工作压力大,项目一个接一个,每天睁开眼就是各种报表和会议。回到家,面对你,面对妈,面对生孩子这件事……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黑洞里,喘不过气。”
“她……很年轻,很有活力,像个小太阳。跟她在一起,我能暂时忘了那些烦心事,感觉自己还能呼吸。”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子,不重,但密集地敲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妈、我们的家,对他而言,是黑洞,是负担。
而另一个女人,是太阳,是救赎。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哭,也没有闹。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它只会让你显得廉价,和软弱。
“她叫什么?”我问。
“安安。”
“多大?”
“二十三,刚毕业。”
“开始多久了?”
他沉默了。
“多久了?”我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严厉。
“……三个月。”
三个月。
在我喝着苦涩的中药,计算着排卵期,忍受着一次次穿刺和检查的痛苦时,我的丈夫,正在和另一个年轻女孩,享受着“阳光”和“呼吸”。
我笑了。
很轻,很短促的一声笑。
“许成,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我……我不知道。林Shu,我没想过离婚,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可笑,“三个月,不是一时。频繁的接送,不是一时。精神上的依赖,更不是一时。”
“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伸出两根手指。
“一,我们离婚。财产按照婚前协议分割,你净身出户。”
我们的婚前协议,是我拟的。
其中有一条明确规定,任何一方存在过错,导致婚姻破裂,过错方将放弃所有共同财产。
他显然也想起了这一条,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二,”我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我要见她。”
“什么?”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你见她干什么?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不。”我冷静地看着他,“从你让她进入我们生活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
“我要让她知道,她所迷恋的这份‘安全感’和‘阳光’,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我要让她明白,她所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建立在沙滩上的幻梦。”
“你不能这么做!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她需要知道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时间,地点,你来约。我希望是在明天。”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就直接进行第一个选项。”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双腿发软,我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
没有眼泪。
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许成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发给了我。
下午三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这个世界真有意思,每个人的生活轨迹看似平行,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为另一个人的介入,而被迫交错,甚至冲撞。
三点整,许成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那个女孩,就是安安。
她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干净又明亮。
确实像个小太阳。
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住了。
许成在她身后,脸色尴尬,轻轻推了她一下。
她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许成没有坐,他站在一旁,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坐吧。”我对他说,“我们不是在法庭上。”
虽然,在我心里,这就是一场审判。
他迟疑地坐下,坐在安安的旁边。
安安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不敢看我。
我点了一杯柠檬水,没有点咖啡。
我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安小姐。”我先开了口,声音平静。
她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鹿,盛满了惶恐。
“我叫林Shu,是许成的妻子。”
我做了自我介绍,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她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微微颤抖。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结婚了?”我打断她。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许成,然后摇了摇头。
“他……他说他单身。”
我看向许成。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把头埋得很低。
多么拙劣,又多么经典的谎言。
我没有当众发怒,也没有质问。
那太难看了。
我只是把我的手机推到桌子中间,屏幕上是我和许成的结婚照。
照片上,我们笑得很甜。
“我们结婚七年了。”我陈述道。
安安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像是被刺痛了一样,迅速移开。
眼泪,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所以,”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他深夜的接送,工作上的照顾,还是他带给你的那种所谓的‘明亮’和‘安全感’,都是偷来的。”
“你偷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家庭,我过去七年的时间。”
“我……”她想辩解,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
许成坐不住了,他抽了纸巾递给她,语气里带着心疼。
“你别哭啊……”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我的丈夫,在我的面前,心疼着另一个为他流泪的女人。
这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更伤人。
我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我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安小姐,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也不是来听你哭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对面的两个人,都停止了动作。
“我来,是来宣告我的所有权。”
“婚姻,在法律上,是一种契约。许成,是我的合法配偶。我们的关系,受法律保护。”
“而你,是这段契acts中的第三方介入者。你的出现,导致了我的合法丈夫,对我构成了违约。”
我把这些冰冷的、法律化的词语,一个个抛出来。
看着安安的脸,从苍白,到震惊,再到彻底的茫然。
她大概从未想过,一段她所以为的浪漫爱情,可以被这样赤裸裸地解构成一份合同条款。
“我不是在跟你谈感情,我是在跟你谈规则。”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它的规则。过马路要看红绿灯,买东西要付钱,介入别人的婚姻,就要承担后果。”
“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又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你立刻、马上从我的生活里消失。辞职,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二,我把你们的事情,捅到你们公司,捅到你父母那里。我想,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和已婚上司有不正当关系,这个名声,应该不太好听吧?”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安安终于崩溃了,她哭着喊道,“我们是真心的!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在威胁。”我纠正她,“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且让你预知这个事实可能带来的后果。”
“至于真心?”
我轻笑了一声。
“一个已婚男人对你许诺的真心,就像一张空头支票。你以为你能兑现,其实连废纸都不如。”
“我……”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安小姐。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弄脏。”
我说完,站起身。
“我的话说完了。许成,你送她回去吧。”
“然后,回家,我们谈谈我们的事。”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门口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打车去了我姐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火药味。
我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我妈坐在沙发上,板着脸,一声不吭。
地上,是一个被打碎的碗。
“你可算来了!”我姐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你再不来,我这房子都要被她给点了!”
“怎么回事?”我把包放下。
“你问她!”我姐指着妈,“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今天的汤有点咸,她就把碗给摔了!说我嫌弃她!我嫌弃她我还让她来住?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你那叫伺候吗?”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冷又硬,“菜不是凉的就是咸的,地上一天到晚都是孩子的玩具,走路都得踮着脚!我说你两句,你还顶嘴!翅膀硬了是不是?”
“妈!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看不惯,你可以走啊!”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白养你了!”
眼看着一场新的战争又要爆发。
我走过去,站在她们中间。
“都别吵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或许是被我脸上那种超乎寻常的平静镇住了,她们都停了下来。
“妈,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接你回去。”我对妈说。
妈愣了一下:“回去?我这才来几天?”
“姐夫快下班了,孩子也快放学了。你们这样,让他们回来怎么看?”
我没有评判谁对谁错。
家里的事,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妈沉默了,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她站起身,默默地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我姐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你可算把她接走了。她再住下去,我得少活十年。”
“姐,”我看着她,“妈年纪大了,唠叨两句,你就当没听见。”
“我倒是想!可她那话,一句比一句扎心!说我连个家都管不好,不像你,里里外外一把手。”
我心里苦笑。
是啊,一把手。
把自己的婚姻,管成了一个烂摊子。
“行了,我先带妈回去了。”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家的路上,妈坐在副驾驶,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和我早上跟许成在一起时,惊人地相似。
都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快到家时,妈突然开口了。
“跟许成,吵架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没有。”
“你别骗我了。”妈叹了口气,“你那点心事,都写在脸上。从你进门开始,就没笑过。”
我没有说话。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在家里,就多担待一点。”
“尤其……你还没个孩子。这事上,本就理亏。”
妈的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理亏。
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所以我就理亏。
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值得被原谅,被担待。
这就是我妈那一代人的逻辑。
“妈。”我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她,“如果,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呢?我也要担待吗?”
妈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男人嘛,偶尔在外面逢场作戏,也是有的。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家,知道回家,就行了。”
“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日子,也就过去了。”
“如果我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那你就是傻!”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跟他闹,有什么好处?离了婚,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生不了孩子,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什么样的?”
“这个家散了,你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悲哀。
为她,也为我自己。
在她眼里,女人的一生,就是依附于一个男人,一个家庭。
离开这些,就一文不值。
“妈,时代不一样了。”
我重新发动车子。
“在我这里,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忠诚不是选择,是底线。”
“如果他连底线都守不住,那这个家,散了就散了。”
“我林Shu,不是没了他,就活不下去。”
回到家,许成已经在了。
他坐在沙发上,就是我早上离开时的那个位置。
茶几上,多了一份文件,和一个黑色的签字笔。
我把妈安顿好,让她先回房休息。
然后,我走到他面前。
“那是什么?”我问。
“……离婚协议。”他声音沙哑,“我签好字了。”
我拿起来,翻开。
最后签名处,他的名字,龙飞凤舞,带着一种决绝。
财产分割那一栏,他果然选择了净身出户。
“你想好了?”我问。
“想好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林Shu,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放过安安。”
“她还年轻,什么都不懂。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护着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快要窒息。
我把离婚协议,慢慢地,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许成震惊地看着我。
“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了?”我把纸屑扔进垃圾桶。
“可是……”
“许成,离婚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但我不选。”
“因为太便宜你了。”
我从包里,拿出我自己打印好的另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婚内忠诚协议补充条款。”
我平静地解释。
“鉴于你本次的违约行为,对我们的婚姻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为了修复这段关系,并且保证此类事件不再发生,我拟定了这份补充协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拿起了那份文件。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屈辱,再到一丝……解脱?
“第一,你的所有个人收入,从下个月开始,全部上交,由我统一管理。我每个月会给你定额的零用钱。”
“第二,你的手机,电脑,所有社交账号,密码必须与我共享。我需要拥有随时查看的权利。”
“第三,你的手机必须小时开启定位共享。晚上十点以后,非必要应酬,必须回家。”
“第四,断绝与安安的一切联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微信,以及任何形式的线下接触。我会通过律师,向她公司施压,确保她离开这座城市。”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看着他的眼睛。
“这份协议,是我们婚姻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你再次违背其中任何一条,我们将自动进入离婚程序。届时,你不仅需要净身出户,还需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金额是……”
我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的数字。
“你觉得,这是在羞辱我?”我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捏着那几张纸的手,指节泛白。
“不,许成。我不是在羞辱你。”
“我是在给你机会。”
“一个重新赢得我信任的机会。”
“婚姻就像一个房间,现在,房间里的灯泡坏了。我们可以选择砸烂整个房间,也可以选择,一起,想办法把这个灯泡修好。”
“虽然,修好的灯泡,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亮了。”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签,或者不签。”
他看着那份协议,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把那份协议也撕掉。
但他没有。
他拿起了那支黑色的签字笔,拔开笔帽。
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比之前在离婚协议上签的,要工整得多。
签完,他把笔放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林Shu。”他叫我的名字。
“嗯?”
“谢谢你。”
他说。
“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回应他的感谢。
我只是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协议,折好,放进包里。
“从今天开始,许成。”
“欢迎回到,有规则的世界。”
那之后的日子,很奇怪。
家里多了一个人,我妈。
少了一份信任,我和许成之间。
但生活,却以一种诡异的平静,继续着。
许成开始严格遵守协议上的每一条。
他的工资卡,第二天就交到了我手里。
他把所有社交账号的密码,都写在一张纸上,放在我的床头柜。
他的微信步数,每天都稳定在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范围内。
晚上,他不再有那么多“推不掉”的应酬。
每天准时回家,陪我,陪我妈,一起吃饭。
他甚至开始学着做饭。
我妈爱喝鱼头汤,他就买来最新鲜的鱼,在厨房里,笨拙地处理着。
一次,被鱼刺扎了手,血流了出来。
我妈一边骂他“笨手笨脚”,一边赶紧拿来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他包上。
那一刻,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
灯光下,他低着头,任由我妈摆布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妈的脸上,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心软。
我知道,我妈已经从许成反常的行为里,猜到了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开始变着花样地给我们做好吃的。
她说,人啊,胃里暖了,心就不会那么冷了。
我和许成,分房睡了。
这是我提出来的。
我说,我需要空间和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他没有反对。
每晚,他都会在我的房门口,站一会儿。
有时候,会轻轻说一句“晚安”。
有时候,就只是站着。
我们之间,隔着一扇门。
我知道他在外面,他也知道我在里面。
谁也没有去推开那扇门。
安安的消息,是我委托的律师朋友告诉我的。
她离职了。
听说,是回了老家。
我的生活里,好像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痕迹。
但,真的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
被打破的镜子,就算重新黏合,裂痕也永远都在。
我姐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
不再是抱怨,而是小心翼翼地问,妈在我这里,还习惯吗?
我说,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
我妈在我家,不再像在姐姐家那样,处处挑剔。
她会帮我打扫卫生,会研究各种养生的食谱。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催促。
而是一种,夹杂着心疼和理解的温柔。
有一天晚上,她敲开我的房门,给我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
“趁热喝,安神的。”
我接过来,一勺一勺地喝着。
“Shu啊。”她坐在我床边,欲言又止。
“嗯?”
“那枚玉坠子,你要是不想戴,就收起来吧。”
我愣住了。
那个玉坠子,自从我从姐姐家回来,就一直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再也没碰过。
“孩子这事,别强求了。”
“有,是缘分。没有,也一样过日子。”
“妈只要你,过得好,过得顺心。”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
不是催促,不是施压。
只是一句,最朴素的,“妈只要你过得好”。
我低下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
掉进了那碗微甜的汤羹里。
原来,被背叛的伤口,不会因为一份协议,就轻易愈合。
它需要时间。
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慢慢填补。
一个月后,许成的一个项目,拿了国际大奖。
公司为他办庆功宴。
他给我发微信,问我,能不能去。
协议里没有规定他不能参加公司聚会,他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但他还是问了。
我回了一个字:去。
然后补充了一句:早点回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十点就睡下。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微信催他。
我只是看着墙上的挂钟,听着秒针,滴答,滴答,走过。
像是在对我进行一场漫长的凌迟。
快到一点的时候,门响了。
他回来了。
满身的酒气。
他没有开灯,摸索着,在玄关换鞋。
然后,他走过来,在我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膝盖上。
像一只疲惫的,终于归巢的倦鸟。
“林Shu。”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好想你。”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很软。
我轻轻地,抚摸着。
在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那块坚硬的冰,好像,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生活,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成拿了奖,升了职,变得更忙了。
但他依然遵守着我们的协议,每天的行踪,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手机上。
我们开始恢复一些简单的交流。
他会跟我讲公司里发生的趣事。
我会跟他讨论我妈新研究的菜谱。
我们绝口不提那件事,那个人。
好像,只要我们都不说,那道伤疤,就会自己长好。
我们甚至,开始尝试着,重新睡在一张床上。
没有亲密的举动。
只是躺在一起,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呼吸。
在黑暗中,这似乎成了一种慰藉。
证明我们,还不是孤身一人。
周末,我陪我妈去逛公园。
她挽着我的胳膊,步子很慢。
“你看,那家的小孩,真可爱。”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蹒跚学步的孩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阳光下,那个孩子笑得天真烂漫。
我心里,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尖锐的刺痛。
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平静的羡慕。
“是啊,挺可爱的。”我微笑着说。
“Shu啊。”我妈停下脚步,看着我,“你跟许成,打算就这么一直下去吗?”
“什么叫就这么下去?”
“就是……不冷不热的。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我沉默了。
“我知道,他做错了事,伤了你的心。”
“可日子,总得往前看。”
“你心里那道坎,要是过不去,你们俩,早晚还得散。”
我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碎了,再想拼起来,太难了。
那天,我们回家的时候,许成已经做好了晚饭。
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他系着围裙,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他笑着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好像,我们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回到那个,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最初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夹了一筷子鱼。
“小心刺。”他叮嘱道。
我妈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就在这时,许成的手机,在餐桌上,亮了一下。
是来了一条新消息。
我们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因为就放在桌子中间,屏幕上的内容,一览无余。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消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你上次给我的那份设计稿,真的很棒。但是,关于你的决定,你真的想好了吗?”
空气,在这一秒,瞬间凝固。
我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看到,许成的脸,血色尽失。
我妈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窗外,夕阳正浓,把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暖暖的橘红色。
可是我,却只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