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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摄政王弑君上位,我爹如实记录,却被下大狱,我哥接过笔,就被流放了龙椅易主,摄政王手刃先帝,黄袍加身。我爹身为史官,职责所在,将这桩滔天大罪秉笔直书,换来的却是一身囚衣,被投入了天牢。我哥不畏强权,从父亲手中接过史官之笔,在史书上续写了同样的五个字——“摄政王弑君”,最终落得个流放关外的下场。临行前,…摄政王弑君上位,我爹如实记录,却被下大狱,我哥接过笔,就被流放了
龙椅易主,摄政王手刃先帝,黄袍加身。
我爹身为史官,职责所在,将这桩滔天大罪秉笔直书,换来的却是一身囚衣,被投入了天牢。
我哥不畏强权,从父亲手中接过史官之笔,在史书上续写了同样的五个字——“摄政王弑君”,最终落得个流放关外的下场。
临行前,朔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衫,他将那支沉甸甸的笔交到我手中。
“妹妹,‘据事直书’,是我们史官一脉的骨气。”他目光灼灼,“你若心存畏惧,便不要玷污了这支笔。”
我郑重颔首,却在他走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笔锁进了妆匣最深处。
然后,我换了身寻常布衣,以“不知愁”为笔名,在市井间开启了我的《野史》连载。
开篇第一回,便惊世骇俗:
“前朝末年,落魄皇子为求生计,委身风尘,于烟花巷陌中以色侍人,苟活至京。
这一次,他指天为誓,定要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第二章满城争看
谁也没料到,这本《野史》竟一夜间火遍京城。
书局的掌柜像是被打了鸡血,催稿的信笺雪片似的飞入我家,一封比一封急切。
据说,就连清贵的国子监里,茅厕都成了此书最热门的传阅点。有个监生在课堂上偷读《野史》被夫子当场抓获。
夫子吹胡子瞪眼,将书重重拍在桌上:“圣贤文章你们不屑一顾,竟日日沉迷于此等秽乱不堪的妖书!”
书被没收了。
可第二天,夫子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来授课,精神却异常亢奋。
有侍奉的小厮悄悄议论:“先生真是勤勉,昨夜竟通宵读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誓要夺回一切’!”
此言一出,监生们全体震惊。
这台词,不正是摄政王在书里的豪言壮语吗!
又过了几天,那位道貌岸然的夫子竟偷偷摸摸找到了那名监生。
他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气息微弱得像蚊子叫:
“那个……张生啊,为师问你,你那本妖书……是从何处购得?可……可有续集?”
监生一脸惶恐,不解地反问夫子意欲何为。
夫子立刻把手往身后一背,摆出为人师表的架子,义正词严道:
“此等妖书,为师自然是要深入批判!我看此书情节尚未完结,恐后续情节有反转,冤枉了书中人。
为师本着严谨治学的态度,你快将下回取来,让我好生评判一番,是不是这个道理?”
监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拔腿就往书局跑。
谁知书局里早已人满为患,一群读书人正围着掌柜的,个个义愤填膺。
“写到最关键的地方,就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不是折磨人吗!”
“我如今夜夜难寐,一闭眼就琢磨后续,抓心挠肝的!”
“掌柜的你给句准话,下一回到底什么时候出?!摄政王究竟是如何夺回一切的?”
众人拽着掌柜的衣领,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掌柜只能一边赔笑塞银子,一边又给我写了封催稿信:
“我的小祖宗,我的财神爷!求您快动笔吧!再没下回,我这小店就要被他们给拆了!”
第三章惊世骇俗
我捏着信里夹带的碎银子,愈发觉得这门生意前景广阔。
既不用担心像我爹和兄长那样因言获罪,还能赚得盆满钵满,何乐而不为?
我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来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是绝不会看的。
赚点小钱,回头给牢里的父亲添几道好酒好菜,再给远在苦寒之地的兄长寄些盘缠,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可这第二回,该如何落笔呢?
我翻箱倒柜,从太史公的巨作中寻得了灵感。
在《吕不韦列传》对男宠嫪毐的描写上,我灵感迸发,大笔一挥,连编带造地写出了第二回的标题:
“摄政王初入京都,巧遇权贵刁难,一手‘转轮之术’震惊满城贵妇!”
第四章京都奇闻
此章一出,整个京都的读书圈都炸了锅!
有学子满脸困惑地与同窗探讨:“你们说,摄政王那活儿……当真能驱动车轮?”
一位治学严谨的考据派学子断然摇头:“依在下之见,此事绝无可能。”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这位考据派学子甚至进行了一场“科学实验”。
他家境殷实,在京都寻了十名以“本钱雄厚”著称的精壮男子,又命人抬来一个实打实的车轱辘。
他对十人许诺:“谁能转动此轮,赏银二两。”
壮汉们摩拳擦掌,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区区一个车轱辘,凭他们这身腱子肉,岂有抡不动的道理?
然而,考据派学子却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那本风靡全城的《野史》,一脸严肃地指着其中一段:
“诸位误会了,并非用手,而是要用书中所述之法,以‘内力’驱动!”
壮汉们面面相觑,这辈子没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
但二两银子诱惑在前,他们还是咬牙一试。结果,十人轮番上阵,个个憋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那车轱辘却纹丝不动。
考据派学子失望地摇了摇头,又翻了翻书页,喃喃自语:
“书中还提及,摄政王能以此推动磨盘……要不,咱们再试试那个?”
早已累得精疲力尽的十名壮汉闻言大惊失色,纷纷捂住要害,作鸟兽散。
银钱虽好,也得有命花才行啊!这城里的读书人,花样就是多!
自那以后,京都读书人的风评一落千丈。无论是南风馆还是怡红院,一听客人是读书人,茶水钱都要多收三成。
第五章登堂入室
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我的《野史》已经悄然流入了高门大院。
有个不识字的小厮,为人却极有眼色。平日里替自家侍郎老爷采买书籍时,总会不动声色地在圣贤书中夹带一两本香艳话本。
老爷心照不宣,每次都会多给他几文钱,笑眯眯地夸他:“还是你买的书最合我心意,多的就当赏你的。”
这日,小厮照例来到书局,只见一群人正疯抢一本书。那书的纸张粗糙,印刷、手抄的版本混杂,连字迹狗爬的抄本都有人出高价:“这本我要了!别跟我抢!”
小厮心中纳闷:这是何等奇书,竟如此受欢迎?定要给老爷带一本回去开开眼。
于是,他不惜重金,购得一本品相尚可的《野史》,夹在采买的书籍中,哼着小曲回了侍郎府。
那一夜,侍郎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平日里备受宠爱、前来送羹汤的美貌小妾,竟被自家老爷一把推出门外。
侍郎大人手捧《野史》,读得如痴如醉,头也不抬地呵斥道:“出去!莫要打扰本官读书!”
小妾何曾受过这等冷落,当即哭哭啼啼地跑了:“呜哇——老爷您太过分了——”
而侍郎大人在读完第二章后,却是精神百倍,连夜将睡梦中的小厮叫到书房,双眼放光地吩咐:
“明日,速去把第一回给我买回来!再去打听打听,第三回何时能出!”
小厮顺势将白日里书局的见闻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侍郎听得津津有味,竟拉着小厮聊了半宿。
被冷落的小妾听闻此事,在偏房哭得更凶了:“老爷他……他真的变心了啊——”
第六章朝堂风波
第二日上朝,侍郎大人鬼鬼祟祟地将《野史》塞给一位交好的言官:“兄台,给你看个大宝贝。”
这位言官乃是朝中有名的硬骨头,刚接过书册,下一刻便手持笏板,昂首出列:
“臣,要弹劾摄政王!其弑君篡位,又将秉笔直书的史官投入大牢!其心可诛,天地不容!”
龙椅上,年幼的儿皇帝尚在懵懂地啃着糕点,珠帘后的太后却脸色骤变:“放肆!你焉敢如此构陷摄政王!”
摄政王本人则坐在御座之侧,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言官,语气冰冷:
“你这张嘴如此能言善辩,不如也下到狱中,陪方史官聊个痛快如何?”
言官毫无惧色:“自古君王不斩言官,不杀史官。
摄政王,你敢弑君,却不敢堵天下悠悠之口!我告诉你,纵使你杀了我等,也终将被万世唾骂!”
摄政王垂下眼帘,指腹轻轻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穗。
他心里清楚,得罪了言官,朝堂上的名声就臭了。得罪了史官,那可是千秋万代的骂名。
他弑君,本就是因为先帝昏聩无能,失了民心。可若是他这个“拨乱反正”的,名声比昏君还臭,那他绝不能接受!
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史官,为他粉饰功绩。
他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我记得,方史官家中,似乎还有一个女儿?”
立刻有人回话:“回禀王爷,方史官确有一女,粗通文墨。只是……其人胆小懦弱,远不及她父兄万一。”
摄政王眼睛一亮。
胆子小?妙啊!
胆小,就意味着好控制。那样的女子,稍加恐吓,还不是让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那些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的老顽固他动不了,一个弱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摄政王当即在朝堂上义正词严地开口:
“昔日汉时班彪修史,其子班固、其女班昭皆继承父志,共同完成了不朽巨著《汉书》。”
“我看方家父子虽冥顽不灵,但其女说不定颇有班昭之风。传旨,封方氏女为新任史官,即刻入宫!”
第七章临危受命
我正在家中为第三回的情节抓耳挠腮,几乎要把头发薅秃。
我正苦恼:若能亲眼见见那位摄政王,找些灵感就好了。
谁曾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道圣旨就砸到了我的头上。
传旨的公公捏着嗓子念了一长串,我脑子嗡嗡作响,只听清了最后一句:“……授方若为本朝史官,即刻进宫。”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老天爷!
我爹当史官,如今还在大牢里啃窝头。
我哥当史官,被发配到岭南喂蚊子去了。
现在,这摄政王竟然连我这个弱女子都不肯放过!
公公见我脸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方若姑娘……哦不,该称小方大人了。这女史官可是本朝开天辟地头一遭,您还不快些接旨谢恩!”
我哆哆嗦嗦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圣旨,又哆哆嗦嗦地跟着公公入了宫。
穿过层层宫墙,最终被带到一处名为“议事阁”的殿前。公公尖着嗓子通报:“诸位大人,小方大人已带到。”
我战战兢兢地走进去,一抬头,魂都快吓飞了,当场就跪了下去。
殿上端坐的,不正是那位臭名昭著的摄政王和他手下那帮鹰犬爪牙吗?!
我这是……进了狼窝了?
莫非是我写《野史》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不应该啊,我用的可是化名,江湖规矩,不能随便扒人马甲的!
我心中百转千回,只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民……民女……参见摄政王,及……及诸位大人。”
我抖得越厉害,摄政王脸上的笑意反而越浓。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缓缓开口:“方若,本王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救你父亲和你兄长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我闻言,立刻将所有风骨抛到了九霄云外,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民女要!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八章朝堂栋梁
我就这样,成了本朝第一位女史官。
次日上朝,摄政王指着站在角落里的我,对满朝文武宣布:“这位,便是前史官之女方若。昨日,圣上已下旨,提携她为新任史官。”
懵懂的小皇帝依旧在龙椅上专心致志地吃着他的糕点。
侍郎大人则和他身边的同僚们窃窃私语:“嘿,本朝竟出了位女史官,真是新鲜事!”
唯有那铁骨铮铮的言官大人站出来,对我拱手称赞:“前任方史官忠肝义胆,想来小方大人也定然不遑多让。”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何止是让了,我简直是把父兄的脸都让光了。
那日早朝,果不其然,言官又与摄政王针锋相对起来。
摄政王被气得面色铁青,拍案而起:“竖子!本王今日便要斩了你!”
言官挺直了脊梁,面不改色:“微臣能为国捐躯,乃是幸事!今日你杀了我一个,明日还有千千万万个谏臣站出来!”
侍郎大人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王爷息怒,您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与这等匹夫计较!不如……此事就此作罢?”
摄政王更气了:一大早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还要让他算了?!
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但他终究还是忍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在忍耐之余,还不忘恶心一下言官。
他忽然点我的名:“史官!今日朝堂之上此等大事,难道不值得你记录一番吗?”
我本因起得太早,正昏昏欲睡,被这一声点名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我慌忙站出来,结结巴巴地问:“写……写写写……写什么?”
摄政王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随即,他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我吓得魂飞魄散,福至心灵,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高声诵读道:
“今日早朝,言官犯上,摄政王却包羞忍辱,不予计较。王爷此举,实乃宽宏大量的国之栋梁典范啊!”
言官震惊地望着我,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当真姓方?”
摄政王得意洋洋地抢答:“如假包换!你听,连史官都说本王宽宏大量了,本王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
第九章捞我哥
见风使舵和邀功请赏这两项技能,我很快就运用得炉火纯青。
当了几天史官后,我便腆着脸找到了摄政王:“王爷,您看我近期表现如此优异,是不是……该给下官一点恩惠?”
摄政王心情颇佳,大笔一挥,当即应允:“好!明日,本王便下旨,让你兄长从岭南回京!”
我大喜过望。
每日天不亮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上朝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我那倒霉的兄长盼回了京城。我立刻将那支被我锁起来的史官笔交还给他,又跑去找摄政王辞职。
“王爷,下官才疏学浅,我兄长才是真正的史官之才,不如还是让他官复原职吧。”
摄政王有些犹豫,毕竟我哥也是个曾经让他下不来台的刺头。
我赶忙补充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我哥现在改了,他保证再也不乱写了!”
我哥在岭南那瘴气弥漫之地,确实是吃尽了苦头。
回京第一顿饭,他抱着海碗,一口气扒拉了三大碗米饭,吃得涕泗横流:
“我再也不要去岭南了!那鬼地方的瘴气、毒虫、回南天……我的老天爷啊!我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何曾受过这等罪!”
我想,这次他肯定学乖了,再不敢得罪摄政王了。
第十章又捞我哥
我欢天喜地地将史官的职务交接给了我哥。
第二天,我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用再半夜爬起来去点卯的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
谁知,这好日子才过了不到半天,宣旨的公公又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直接将我从温暖的被窝里薅了出来:
“小方大人,您兄长上朝第一日,便又得罪了摄政王。圣上下旨,命您重回朝堂,官复原职!”
我两眼发直地跪地接旨,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我抓住公公的袖子,急切地问:“那……那我哥呢?”
公公掩嘴轻笑,语气中满是嘲讽:“王爷一怒之下,已将令兄发配至漠北。
半个时辰前,人就已经上路了。啧啧,这当官半日游,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你们方家,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我简直无法想象,我哥究竟在朝堂上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能让摄政王当场就下令将他打包送去漠北。
漠北……那地方的风沙,可不比岭南的瘴气好过啊!
我的亲哥哥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
次日再上朝,摄政王看见我,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唉,还是你比较省心。”
言官见了我,则重重地拂袖冷哼,那眼神仿佛在说:方家一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叛徒!
还是爱凑热闹的侍郎大人,偷偷跑过来向我透露了昨日的“盛况”:“小方大人,你兄长……可真是条汉子!”
据说,昨日早朝,我哥简直是追着摄政王贴脸输出。
他不仅帮着言官一起痛骂摄政王,还专门挑摄政王的痛脚,反复猛踩。
摄政王:“本王认为,此事应当……”
我哥:“你弑君。”
摄政王:“本王觉得,那件事可以……”
我哥:“你弑君。”
摄政王:“……”
最后,我哥甚至将手中的史书往地上一摔,撂挑子不干了,怒吼道:
“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阿谀奉承的屁话!为何你弑君篡位之事一字不提,反倒写满了你的丰功伟绩?!小爷我不干了!”
第十一章循环往复
下朝后,我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的信,派人加急送往漠北,质问我哥。
【你不是说再也不想去受罪了吗?!啊?!】
【你不是想吃肉想吃米饭想疯了吗?!】
【你说你没事去招惹那个活阎王干什么啊你!】
我哥的回信很快就到了。
信中,他态度极为诚恳,说自己都是因为起太早,脑子不清醒,一时冲动,下次绝不再犯。他又哭诉漠北的风沙太大,会把他娇嫩的皮肤吹糙了。
最后,他求我想想办法,再把他弄回去。
我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亲哥,跪着也得捞啊!
于是,我又开始了我起早贪黑的朝堂生涯。
每日早朝,基本流程如下:
首先,言官站出来,反对摄政王的一切决策。
然后,侍郎大人跳出来,拉架和稀泥。
最后,我抱着史书出列,对着摄政王一顿猛夸,把他捧成千古明君。
半个月后,这套流程,全朝堂的官员都烂熟于心了。
如今,我在路上遇到同僚,他们都会对我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一句:“小方大人,少年英才,国之栋梁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完了,我好像……真成朝廷栋梁了。
可我哥,还得继续捞。
三个月后,我瞅准一个摄政王龙心大悦的日子,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王爷……您看我哥他……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下次肯定不敢了。您看,是不是能让他……回京?”
摄政王沉思片刻,竟也应允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已经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气:此人脸皮薄,爱面子,气性大,容易上头,但气消了之后,倒也还算讲点道理。
他同意我哥回来,但坚决不同意他再官复原职。
能回来就行!
这班,我先上着。等日后找机会把我爹也捞出来,我就立刻辞官归隐!
只是,这一次从漠北回来,我哥……他好像,一点都没瘦。
个子长高了些不说,皮肤也变得粗糙黝黑了,整个人壮实了不少。
他说:“我在漠北认识了一些朋友,教了我些武艺,他们个个忠肝义胆,这才是国之栋梁。”
结果我哥在外面认识些栋梁。
回家就把我这个栋梁给骂了。
他看到我写的史书,
顿时气性上来了:“你这个叛徒!怎能为弑君贼人说话!”
正巧摄政王来府邸找我。
一进门就听见我哥在骂我,顺便把他也骂了。
摄政王大怒:“给我把他发配去宁古塔!”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规律了。
我哥被发配。
我每日上朝跪舔摄政王,顺便找机会捞我哥回京。
不过现在省心了。
每次回京的调令一下,我哥就直接写信骂摄政王。
根本不用我哥回京城。
摄政王就又下令:“给我把他发配去南疆/玉门关/西域!”
一年时间,我哥就跑遍了全边疆。
直到最后一次,摄政王气狠了,在舆图上找了半天,最后指着海面上一小块岛屿:“这也是咱们的领土!给我把那个爱写信的塞这里去,这辈子别回来了!”
于是我哥又被发配到了琉球。
这下捞我哥无望了。
我做官的信念顿时坍塌一半。
那日便睡过头起晚了。
因为我到得迟了,没能及时在早朝最后流程拍马屁。
摄政王被言官骂狠了,转头就向我撒气:“多大的人了上朝还迟到!还睡过头了?你家里没人喊你吗!罚你三个月俸禄!”
那天下朝我是哭着回家的。
我家里除了我,不都被他摄政王弄走了吗?
本来天不亮起床点卯就烦。
他还扣我俸禄!
我一气之下翻出纸笔,写下了《野史》第三回:“摄政王肉搏七常侍,化干戈竟大被同眠!”
那七常侍便是每日跟着摄政王的七个宦官兄弟。
那个常来宣旨看不起我的也是其中之一!
我都给他写进去!
书局掌柜的回信很快。
他的书信都有泪水濡湿的痕迹,语气更是诚恳:“祖宗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这些日子我都在朝堂当栋梁捞我哥。
哪有心思继续写什么《野史》啊。
后来我才知道,掌柜的这些日子还找了几个落第秀才续写《野史》。
大多粗制滥造,不得读书人喜欢。
只有一本《摄政王与俏太后》还算受欢迎。
这本野史里写:【摄政王与俏太后本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俏太后却被家人送进宫中,摄政王则领兵驻守边关。】
【多年后,先帝昏庸搅得朝内外不得安宁,俏太后也差点被害,只能求援旧情人摄政王,于是摄政王领兵冲入宫殿杀了先帝。】
【他成了摄政王,她成了俏太后。】
【此后摄政王出入宫闱如自家后花园,两人做了一对野鸳鸯。(此处省略读书人爱看情节若干,也是此书大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可惜好景不长,二人最终因为皇权争夺决裂。】
我随手翻阅一篇,也啧啧称奇:“青梅竹马反目成仇,权臣和太后……刺激啊!”
可这书总归还是和之前坊间流行的艳情故事大同小异。
有许多有品位的读书人不喜欢。
俏太后闺名里有个“玉”字,书中摄政王总爱喊她闺名。
他们说:“这权臣与太后的故事,我们都看腻了。”
“远的有秦后与吕不韦,近的有宋朝的刘娥与前夫国舅爷。”“这本《摄政王与俏太后》里面,整日里大玉儿来小玉儿去的,太过腻歪。不如《野史》这从街边行乞到震惊贵妇圈带劲啊!”
我虽不在坊间许久,可坊间依旧有我的书迷。
甚至每天都有读书人在书局发癫:“下一回呢!我问你下一回呢!再也不看没写完的书了!终是错付了啊,呜呜呜!”
甚至后来书局再推新书,若是没写完的。
那群读书人便会怒吼:“我问你道上的规矩是什么!啊?!”
掌柜的说完这一年故事,抹了一把辛酸泪:“祖宗您都一年没写了,这既然回来了,就多写点吧。”
正好我刚被罚了俸禄,一肚子火气。
我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于是一年未写的我,洋洋洒洒又写了七个章回。
平日里我白日在朝堂给摄政王捧臭脚。
休沐了还要熬夜写摄政王野史。
我这般刻苦,活该我赚钱!
只是野史还未写完,侍郎找上门来:“小方大人,休沐怎么还憋家里啊,走啊,踏青去啊!我介绍些青年才俊给你!”
这寒冬腊月的踏什么青啊!
我说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去了。
侍郎不同意,他到了喜欢做媒的年纪,硬要拽我出去。
只是他进了我书房。
看到我桌上的《野史》手稿一愣。
侍郎发出尖锐爆鸣:“这不是江州草石子的《野史》吗?你这里竟然有前十回!难道你……”
我心想要遭。
难不成他要发现了?
谁知侍郎话锋一转:“难道你有买这书的门路?哈哈哈哈,我说你不出门踏青呢,原来是偷偷窝在家里看这种东西!”
说着他眼疾手快地将手稿一卷:“你年纪尚小看不得这个,这种粗鄙之物我先帮你收着。你先自己去诗会玩玩啊,乖,我再帮你多找几个青年才俊。”
我追出门未果。
他一把年纪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可真是老当益壮。
侍郎将原稿抢走了。
我只得将后面的内容先写完,然后等侍郎看完了,好说歹说地从他手里拿回原稿。
只是这样一来,交稿又拖了几日。
掌柜的都快急疯了。
终于当我将《野史》新稿交给他。
掌柜的印刷完,那是铺天盖地地喊有品位的读书人回来看文:“江州草石子续写《野史》啦!”
有学子质疑:“你这续写的保真吗?我可是听说草石子封笔了。上次还有上上次你都说有续写,结果那写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掌柜的这次可不心虚。
他站在门口嘚瑟:“你看了就知道了!真的假不了!”
质疑的学子踏入书局。
他随手翻开一本印刷好的《野史》。
先是惊喜:竟然一下子写了这么多?
随即又忐忑:写这么快不像草石子的做派,莫不又是假的?
可当他看完第一页,便所有疑虑都没了。
学子哭着喊:“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令我欲罢不能抓耳挠腮!我的摄政王啊,继征服贵妇圈后,现在要挑战士族了!”
质疑学子毫不犹豫地买下这本新《野史》。
他疾步回家。
随即关门关窗,焚香净手,然后一脸满足笑容地打开了《野史》。
几日后,赶集归来的学子娘看到他亲儿子差点没认出来。
学子娘心痛抱着他:“儿啊,咱不读了!你这读个书怎么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啊!”
学子瘦了一大圈。
这几日他茶饭不思,饿极了就狂灌凉水喝。
结果天太冷喝凉水拉肚子。
可他拉肚子也要抓着《野史》看。
终于在一周后,他看完了这本《野史》,现在浑身舒畅,格外满足。
他对他娘说:“我没事!我要去学堂!”
他娘:“放假了你去学堂做什么,咱们家就在京城,又不是那些外地学子要住在学堂里。身子要紧别太刻苦啊!”
可是学子抓了《野史》就跑。
他要把这本书带给他异地过年的同窗!
有这等好物,就算是思乡的情绪都能淡却不少了!
少了捞我哥这回事后。
我上朝就开始摸鱼。
每天走过场在最后给摄政王捧臭脚。
其实上朝中途都在队伍里嘻嘻笑,跟侍郎讨论《野史》剧情。
侍郎小声说:“上次看到你书案上的绝版手抄《野史》,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品位的。哎,最新章你看了没有?下一步摄政王该收服禁军统领了。我猜收服禁军后就要入皇宫了,这故事估计就要结局了。”
我来了兴趣。
写《野史》这么久,除了书局掌柜的会跟我说卖得好。
还真没听过其他人如何评判剧情。
于是我开始跟侍郎构思下边的情节。
侍郎不愧是进士出身,那脑瓜子现在还好使。
我记录下他不少奇思:回头后面就这么写!
只不过我上朝摸鱼很快就被摄政王发现了。
他痛心疾首:“你如今写史夸本王越发敷衍。”
我大呼知错。
实则今后也没打算改。
摄政王到底是上位者,他看出我的敷衍。
于是又画了张大饼给我:“之前不让你去探望你爹,是怕你被他带歪了。”
“如今他也在天牢里蹲了一年多了,快过年了,不如你去看看。”
我一个激灵就原地跳了起来。
“您说真的?”
摄政王点点头。
我兴奋地就要回去包饺子探望天牢里的爹。
走到一半,又跑回来表忠心:“我今后会好好上朝的!”
摄政王邪魅一笑。
我拎着热腾腾的饺子去天牢探望我爹。
谁知一进天牢。
看到我爹吃得比我还好。
也是,这些年《野史》赚的银子,我给他塞了不少。
他跟狱卒还有几个颇有风骨的狱友正喝着酒呢。
看到我眼睛一亮:“若儿怎么来了?”
我本想说他受苦了。
但是看着他红润的脸庞和胖了一圈的肚子,愣是没说出口。
我将饺子端出来给我爹:“过年了给您送点饺子。”
我爹点点头,尝了一个饺子后沉默半晌。
随即狂喝几大杯酒:“儿啊,你怎么这手艺还是不见长进啊?”
我自己也尝了一个,哦吼,盐放多了。
我爹招呼着我也坐下吃酒。
他有些骄傲:“我这小女儿如今也是朝中史官了。”
狱卒狱友纷纷庆贺吹捧,说话比朝中的大臣还好听。
我却看着他,思念之情不由滚滚涌上心头。
我流下泪来:“爹,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我爹大惊失色。
他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我眼泪淌了一半僵住了。
这是何意?
他指着天牢说:“这里清净没人打扰,我每日编纂史书能写一千字呢!”
他指着那些狱友:“你这位叔叔原本是钦天监的监正。”
“那一位伯伯原是刑部尚书。”
“还有几个是礼部、国子监等的人才。”
“我这编史哪里有疑问的,在牢里喊一声都能有解答啊!”
我愣住了,他这牢坐的,怎么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我爹:“我这本啊,能编成一个集各家所长的百科全书。如今小皇帝的年号是长乐,我看就叫它《长乐大典》吧!”
我一脸迷茫地回了家。
结果又收到了兄长从琉球寄来的信件。
兄长:【吾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琉球写上将士列传了。】
写什么?
他跑琉球写个球的将士列传啊!
我接着往下看。
【我这两年走过许多地方。】
【岭南、漠北、宁古塔,等等,一直到如今的琉球。】
【我走过的大多是边疆,见到的多是边境战乱,将士们以身守城。】
【当年读《史记》时候,我不明白为何太史公写王朝本纪、写王侯将相,却又在文中夹杂写了《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那些甚至不为律法所容的小人物,他们哪里配得上立传呢?】
【如今我懂了。】
【史学是一个民族精神的传承和写照,小人物亦有发光点,忠肝义胆的他们为何就不能作为历史代表的一部分呢?】
【琉球常有海盗,这里倭寇盛行。我认识了许多普通却伟大的将士,我想为他们立传。】
【或许写完琉球将士列传后,我还会回到之前的那些边疆,为更多的将士列传。】
【我想我已经找到我存在的意义了。】
【勿念,不归。】
……
我捧着兄长的信号啕大哭。
天牢编大典的爹,边疆写列传的哥,唯有空荡荡的屋子里……
留下一个没有风骨的我。
他们都有归处,那我呢?
我又开始浑浑噩噩地上朝。
依旧和侍郎朝中嘻嘻笑讨论《野史》。
直到某天,我们聊得太开心,没看到走到跟前的摄政王。
摄政王忽然一巴掌拍在侍郎肩膀上:“什么野史?”
侍郎吓得跳起来。
竟然把今日偷溜带出来的《野史》最新稿给掉了出来。
摄政王捡起来一看。
顿时脸转青转紫转红到最后回归白色。
我脸色同样煞白:完蛋了。
只听摄政王发出怒吼:“是谁!这个写《野史》的江州草石子究竟是谁!!本王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天的早朝忽然就成了《野史》讨论会。
书中描述七分离谱三分真实。
甚至对朝堂十分了解,一看就是自己人写的。
摄政王目露凶光:“侍郎,从你身上掉下的书,是不是你写的?”
侍郎大惊失色。
他一个每天摸鱼的老油子,甩锅是一流的。
于是他指着言官先说:“他也爱看。”
摄政王瞪着言官,言官怒视侍郎:“我看不也是你塞给我的吗?搞不好真是你写的。”
“你可以啊,这么多年了都我在台前骂,而你后面和稀泥,合着你拳拳报国心埋藏得这么深呢,不如下次跟我一样大胆当面骂!”
侍郎哪敢啊。
他连连摆手,又指向我:“史官天天跟我聊这本书,我看搞不好是她写的。”
摄政王看着手中的《野史》思索半晌。
片刻后,他摇头否了。
他说:“江州草石子,这名字一听便是个草莽出身的,脾气硬得像石头的糙汉子!肯定不会是史官!”
我惊诧抬头:还能这么解释?
江州是我祖籍,虽然我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是偶尔还会回江州祭祖。
草石子,我名字的“若”分开便是草和石。子是尊称嘛,听起来德高望重的。
摄政王又随手翻了翻《野史》,更是坚定了自己想法:“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这等下三路文学,一看就不是我们性子敦厚的史官能写出来的!”
我眼含热泪,拍手叫好:“摄政王果然慧眼如炬。”
但是摄政王最是记仇。
他最不能容忍人辱他名声。
更何况是这种野史杂记,那搞不好要遗臭万年的。
普通百姓哪看什么史书啊。
在他们眼里,那《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不都一样吗!
曹操就是宁教我负天下人,周瑜是被诸葛亮气死的,而诸葛亮那是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下凡!
谁还管正史怎么记载啊。
还有人在摄政王面前添油加醋:“嘿嘿,我的摄政王啊,《株林野史》看过没有啊?”
《株林野史》写的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夏姬的故事。
夏姬貌美,嫁到陈国后成了寡妇,还带一娃。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美貌寡妇。
据说她睡遍了大半个朝堂,什么诸侯大夫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野史中说:夏姬每次和人欢好后都会发个贴身衣物给情夫,情夫们以此为豪。
某日陈国早朝。
陈国某大臣掏出一条绣花亵裤:“嘿嘿,夏姬送我的!”
另一大臣妒火中烧,同样跟夏姬有一腿,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于是他缠着夏姬索要,第二天朝堂上掏出一条翠绿肚兜。
大臣们在朝堂争风吃醋。
陈国君主又想:“凭什么你们都有的,孤没有?”
于是陈国君主也成了夏姬的入幕之宾,成功得到一件贴身小裙子。
这下他也有得炫耀咯!
自此陈国朝堂成了夏姬情夫们的雄竞修罗场了。
……
给摄政王添油加醋那人又说:“反正如今正史记载里的夏姬也是真绝色,四十岁还跟十四岁似的,那朝堂君臣朝堂炫耀肚兜,不是真的现在也成真的了。”
然后话锋一转:“那您说,多年之后正史记载的您……”
摄者王大怒,誓要找到这个江州草石子。
我在家中瑟瑟发抖。
正当我准备焚烧最后的文稿时,摄政王破门而入:“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原来写野史的就是你!”
我大惊失色准备夺门而逃。
可我哪里是久经沙场的摄政王的对手?
他一把拽住我的衣领。
又随手捞起烧了一个角的文稿看,他咬牙切齿:“本王勾引先帝,把剧毒下在沟子里?!”
“你这野史也太野了吧!”
呜呼,这野史结局怕是没机会问世了!
我不明白我是怎么掉马甲的。
摄政王说:“这能难得到我?”
他先是威胁了一番侍郎。
侍郎扛不住,只能带他去了买书的书局。
书局掌柜的也扛不住啊。
他说:“我是真不知道她是谁啊,咱们规矩是不能随便去翻人马甲的!要不以后那些有头有脸的谁还敢写这些趣书啊!”
那些写艳情故事的,搞不好就是什么大儒。
摄政王眉头一皱,眼看就要把人下狱。
掌柜的哭着喊着掏出我寄给他的文稿。
他说:“这是草石子的手写稿,我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摄政王皱眉接过。
旁边侍郎没忍住喊出声:“这是原稿?这上面的油渍还是我边看边吃鸡腿滴下的啊。”
摄政王大怒拽起侍郎衣领:“果然是你个老小子!”
侍郎连连摆手:“不是我!真不是我!这文稿明明是史官家中的!”
破案了。
虽然我特意没用平常的字迹,可还是被认了出来。
都是阴差阳错啊。
我叹了口气,破罐破摔:“那你把我抓起来吧。反正我家中只剩我一人了,这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我被投入了天牢。
做了我爹的狱友。
我爹很高兴:“来得好啊,咱父女俩也算团聚了,要是你哥也在就更好了。”
我哥?还是别等了。
人家正忙着给人写列传呢,好得很!
破天荒地,摄政王来了天牢里。
这里挤挤挨挨坐满了被他下大狱的风骨老臣。
但是他只来看我。
怪不得满朝都说我是摄政王宠臣呢。
他痛心疾首:“本王本来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没承想你比那些老家伙玩得更花啊!简直是不堪入目!”
他把收缴的《野史》连夜看完了。
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平心而论,如果主角不是他的话,写得还真不错。
但是——
“本王现在臊得都不敢出门!那些个民间百姓听到摄政王来了,全都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本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马甲都掉了。
大牢都进了。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
我满不在乎:“那怎么办,你杀了我给你赔罪吧?”
摄政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甚至眼圈都开始泛红:“本王处心积虑了一辈子,不就为了个好名声吗?”
“本王不明白,我杀昏庸先帝又抵御外敌,应该是功臣。”
“如今的小皇帝也都是从皇族宗室里抱来的,我也没乱血统没篡位。”
“为何你们……总要针对本王呢?”
我沉默半晌。
随即反问他:“摄政王可喜欢读史?”
摄政王:“我武将出身,兵书读得不少,史书读得不多。你也知道,并不是所有史书都写得跟你那本……咳,反正一般史书晦涩不好读嘛。”
我告诉他:“读史使人明智,就是因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你这样的困惑,史书里也能找到答案。”
“在先秦书中就写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越是不让人说,最后大家说得就越乱越多!”
摄政王之前不让我父兄据事直书。
正史如果都不能信了,那大家或许就只能看野史了。
反正那正史不一定正,但是野史一定野。
我:“若是将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如实记录,背负的不一定是骂名。”
弑君固然犯上。
但是摄政王这些年来勤政爱民,对小皇帝也很恭敬,并没有篡位之意。
他一开始,只是想昏庸的先帝下台。
只是他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他怕骂名,所以这天牢里才有这么多颇具风骨的大臣们。
摄政王听了我的话一激灵。
他最终若有所思地走了:“本王再想想,再想想。”
过完年后,摄政王就将我放出了天牢。
不仅如此,他还将所有天牢里因辱骂他而下狱的大臣都放了出来。
可是我爹他们骂得更凶了:“这摄政王发什么癫!我们编大典呢!赶我们出去还怎么编啊!”
摄政王听说后,专门找了个大院子给他们。
说:“今后你们就在这里编纂大典,朝廷每月还给你们俸禄。”
我爹他们还是不满意。
摄政王他聪明啊,他都懂我爹他们想什么。
于是他勾唇一笑:“哦对了,为了让你们好好编纂,大典完成前谁也不许出这个大门!亲属探望也得经过本王同意!”
好嘛,换个地方坐牢是吧。
而我竟然被官复原职。
摄政王说:“这史书还是得你来写,朝堂里少了你,本王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过今后,你照实写便行了。”
他轻声叹:“是非功过,不如让后人再去评说。”
小皇帝十五岁亲政那年。
摄政王离开京都,去了自己的封地。
兄长的《将士列传》写完了琉球篇、岭南篇、漠北篇,如今正在写宁古塔篇。
我爹和各种叔伯一起编纂的《长乐大典》也在这一年完成。
而我——
接过了祖传的那支史官笔。
兄长在信中说道:【据事直书,是史官的责任。】
【你如今能做到了,这支笔该给你了。】
我上朝时便带着那支史官笔。
等到晚上下朝和休沐了,就把那支笔锁起来。
夜深人静时,我嘿嘿一笑,重新翻开《野史》书写新的篇章。
只不过主角不再是摄政王。
而那些读书人依旧爱看这些故事。
他们疯传的我的新作,有人发现:“哎,你看,江州草石子说要收徒诶,有爱写史的可以把自己的过往作品发给他!”
……
后来我又收了几个徒弟。
有写野史的,也有爱编纂正史的。
我望着他们颇感欣慰。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而我们,是记录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