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作品集 （限量珍藏版 全20卷 )-贾平凹-上海三联书店-201212-书源ShuYuanOrg-电子书资源下载分享网
摘要：原创:曾经轰动一时的个体书店天籁书屋文/操场巷遗少…原创:曾经轰动一时的个体书店天籁书屋
文/操场巷遗少
：梦想萌芽：从钢厂到书店构想
在时代的洪流中，有这样一位人物，他被舆论赞为中国 “公民记者第一人”，于学术界更是被视作开创中国博客里程碑事件的先锋。年，他在北京荣膺中国公和人物大奖，与陈丹青、陈浩武等人一同踏入 “公和人物”家庭。年起，他以口述历史视频的形式，开启了一段与共和国同步的记忆讲述之旅。他，就是笔名 “田夫”、网名 “老虎庙” 的张世和。
张世和，年出生。如今，年逾古稀的他，虽因往昔过度劳作，双腿行走不便，可这丝毫无法阻挡他智慧的光芒绽放。当谈及年轻时的经历，他言辞爽朗：“我们这一代人，没读多少书，便投入‘文革’与‘上山下乡’的浪潮。岁时，我追随铁道兵奔赴‘三线’，投身襄渝线建设，在艰苦环境下挥洒汗水两年有余，随后又在山上从事伐木工作一年多。回城之后，被分配至陕西钢厂。在钢厂的日子里，先是轧钢五年，接着炼钢三年，锻钢又干了两年，后来还在厂附属的冰棍厂做了两年冰棍。彼时，国家大力倡导改革开放。”
张世和自幼便历经坎坷，岁开始流浪，学业被迫中断，数理化知识匮乏，致使他在 年恢复高考时遗憾落榜，他常自嘲是个 “文盲”。然而，他内心深处对命运的不甘如熊熊烈火，在繁重工作之余，沉浸于小说的世界，就此踏上文学的征程。随着阅读量与日俱增，文学积淀愈发深厚。年，他大胆尝试发表小说、朦胧诗等现代文学作品，凭借自身才华，与舒婷、北岛、丁玲等知名诗人、作家频繁往来，建立起深厚情谊。在作品发表后，他自觉羽翼渐丰，内心对自由与理想的渴望愈发强烈，再也无法忍受钢厂单调重复的劳作，年，毅然决然地向厂方提出辞职。
他的辞职请求，在当时的环境下，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给厂里出了个大难题。那时，国家尚未出台关于国有企业职工辞职的相关规定，中央正处于酝酿停薪留职文件的阶段，厂人事部门苦劝他稍作等待。但张世和去意已决，软硬不吃，竟挥笔写下一张大字报，张贴在钢厂门口，言辞激烈地要求厂部将自己开除。最终，出于对职工的保护，厂里与他签订了一份自动离职协议，张世和也终于达成所愿。
成为自由人的张世和，首要之事便是携同妻子奔赴兰州探望岳父母。在兰州街头，他留意到众多行人手中捧着一本《读者文摘》，出于好奇，他也顺手购买了一本。这一偶然之举，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书中丰富的知识性、综合性与可读性，如同一束光，瞬间点亮了他内心深处的灵感火花，一个开书店的想法悄然萌生。随后，他迅速联系了甘肃的作家匡文丽、喆夫等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喆夫从庄子《齐物论》中 “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一句汲取灵感，将书店命名为 “天籁书屋”。
张世和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人还在兰州，便迫不及待地吩咐朋友去找贾平凹，请其为书店题写店名。早在年，张世和与贾平凹、陈忠实等七位作家共同创立 “群木文学社” 时，彼此便结下深厚友谊，他深知贾平凹在西安文化圈的影响力，坚信找他题写店名是不二之选。当写好的字寄到兰州时，他发现题字大小不一，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总算将题字摆放整齐。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回西安，在南门外新建体育馆对面寻觅到一处合适的铺面。随后，他亲自动手，用一块单人床板，经过一番敲敲打打、锯锯剌剌，制作出了天籁书屋的招牌。同时，他四处搜罗，找来3个高矮各异的家用小书架，又借了5个，就这样，总共8个书架，构成了书店最初的硬件设施。当他怀揣着一纸证明前往市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时，却遭遇了巨大的阻碍。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表示：“我们这儿只给残疾人开办卖烟酒、日杂百货的小摊儿。书店可是无产阶级专政的舆论工具，怎能让你们个体户掌控呢？国家肯定不会允许。”
张世和碰到了“硬钉子”！但他却有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勇气与决心，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周，每日准时前往工商局，摆事实、讲道理，据理力争。在筹备过程中，他还幸运地得到了陕西省作协多位朋友的鼎力支持，包括李若冰、胡采、编辑张沼清、文艺评论家王愚、路遥等人。他们纷纷建议将书店定位为文学书屋。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下，工商局最终以 “书店对社会危害不大” 为由，核发了个体营业执照。
喆夫特意为张世和刻制了天籁书屋的章子，用于制作邀请函。张世和满怀热情地向全市文化人发出了五百多份邀请函，郑重宣布天籁书屋将于年6月在西安市南关正街号开业。天籁书屋专营中外文学、社会科学等各类书籍，提供销售、预订、邮购、收旧、特约销售等多元业务，并承诺优先为天下文人及支持者提供优质服务。
：艰难探索：经营路上的起起落落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扬帆起航。按照常规，天籁书屋需从新华书店批发书籍。张世和妥善安排好人手负责进书事宜后，自己则南下广州取经。彼时，黄宗英在深圳蛇口开办的一家书店，商业化运营极为成功，书价完全市场化。一本价值1元左右、万字的小说，售价竟能高达二三十元，且紧俏书籍常常供不应求。书店里用于在书上打出售价的小机子令张世和眼前一亮，他当即购买了一个，打算回西安后如法炮制。
然而，当他回到西安，将书提高价格后，市场反应却极为冷淡，还遭到读者的指责，被诟病为投机倒把。他满心无奈，感慨道：“我顶着保守派的压力白手起家创业，本想着适当加点价卖书，结果却一败涂地。”
遭受这次打击后，张世和前往北京父亲住所大院，向著名作家丁玲寻求帮助。他向丁玲倾诉了自己开书店的初衷以及当下面临的困境，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他请求丁阿姨为书店题字，丁阿姨则推荐了住在同一栋楼上的姚雪垠。在丁玲的引荐下，姚雪垠先生欣然为他题写了 “天籁书屋，传播文化，振兴中华”，这一题词后来被他精心制作成匾，高高悬挂，广而告之。
有了陈忠实、贾平凹、李若冰、胡采、张沼清、王愚、路遥等一众文化名人的加持，张世和还斥重金购置了一辆极为少见的新奇摩托车。平日里，他将摩托车摆放在橱窗里，作为吸引顾客的亮点；进货时，便骑着它穿梭于西安各个新华书店。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量书籍因销售不畅或缺乏时效性、新鲜感等，被闲置在库房，最终往往被当作废品送到造纸厂打成纸浆。但张世和深知，这些书里不乏专业性强、可读性高的佳作。于是，他不顾库房里老鼠、野兔出没的恶劣环境，下手在堆积如山的书堆中一本本翻找，只为寻得适合天籁书屋的书籍。这些被严重低估甚至错判的书籍，在张世和的努力下重获新生，开始产生经济效益，也为后来诸如淘书公社这类专卖下架书籍的书店提供了借鉴。
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思想如同久封的大门被猛然打开，外界的新鲜事物如潮水般涌来，大众的求知欲被彻底激发。一些刑侦破案小说、纪实文学等深受读者追捧。张世和听闻西北政法大学曾经进了一批各类刑事案件图片汇集，便主动找上门去。由于这些书属于内部教学书籍，一旦闲置便无法产生效益，学校以成本价卖给他。回来后，天籁书屋为这些书打上价码，上架后大受欢迎。
一处书店附近有一座教堂，教民对《圣经》的需求十分旺盛。得知这一消息后，张世和四处打听哪里有《圣经》售卖。后来得知某大学外国文学系有，但因仅供教学使用，且非正式出版，需要开具证明才可购买，并且每次限购本。即便如此，张世和仍不辞辛劳，一次次往返其间。一部分书卖到教堂后，消息传开，大家知晓天籁书屋有《圣经》，纷纷前来购买。彼时，天籁书屋所售书籍有个特点，每种书仅有几本，还有一些是其他书店所没有的，读者需要逐本翻看挑选，颇具新奇感。
个体书店在当时属于新生事物，除了黄宗英分别在北京和深圳蛇口创办的都乐书屋，以及北京女孩在南礼士路一带开办的兼带售书的图书沙龙外，天籁书屋是第三家，更是西北地区第一家个体书店，因此格外受到媒体关注。就在张世和积极探索个体书店发展出路时，《中国青年报》在头版报眼位置以“天籁书屋——文学青年办文学书店”为题，对天籁书屋进行了报道。尽管报道篇幅仅有一个小豆腐块大小，却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大众对这家书店的好奇之门。紧接着，上海《青年一代》杂志社特派记者赶赴陕西，对张世和进行深入采访。张世和还热情地带着这位初次到访西安的记者攀登华山，随后，该杂志报道了张世和而立之年开办天籁书屋，实现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双丰收的事迹。“这篇报道，瞬间给我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影响。” 张世和回忆道，“那年，日本的一个刊物设在金花饭店，对我进行了两次采访。他们对在红色中国居然存在私人企业感到无比惊讶，认为这简直不可思议！还称我是中国的第一个红色资本家。” 通过日媒的推介，张世和与日本奈良市鲁迅先生生前好友内山完造的孙子建立了友好的书店往来关系。
天籁书屋凭借独特的淘书形式，自行开拓货源，实现了蓬勃发展，一度扩张到6家店。但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书籍需求急剧增长，供不应求的局面逐渐显现，天籁书屋又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媒体的持续报道，使得拥有6家门店的天籁书屋得以统一门头和室内展陈、书架，实行开柜售书，并率先引进电脑管理系统，一举打破传统书店的经营模式，在行业内崭露头角。然而，这一阶段，书源问题愈发严峻，一度陷入无书可卖的困境。为维持书店运营，张世和绞尽脑汁，尝试开办玩具修理店，在网友的建议下，还增设了用立体显微镜观看微雕项目，甚至差点被招安承包新华书店。这些举措和际遇，皆是他在改革开放初期社会转型的浪潮中，为让天籁书屋得以存续而做出的艰难尝试，亦是时代变革所带来的阵痛，谁都无法规避。
：辉煌与困境交织：多元经营的尝试
就在书店进退维谷之际，姚雪垠先生来到西安。新华书店在西安市最大的门店为姚先生准备了套《李自成》，并盛情邀请他前往签名售书。但姚雪垠却坚定地表示：“我只去一家个体户书店，那就是田夫的天籁书屋，因为我曾为他题过字。” 张世和自豪地回忆道：“所以，我的小书店有幸接纳了姚雪垠先生。当时，街道上红旗招展，人潮涌动，马路上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纷纷诧异，姚雪垠这样的大作家，怎么会来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书店呢？”
姚雪垠在天籁书屋的签名售书活动，引发了巨大轰动。这一事件，也让传统出版行业敏锐地察觉到了新的发展方向。一时间，多家出版社纷纷向田夫伸出橄榄枝，并且给予他低于新华书店的批发价。自此，天籁书屋6家门店门口，每日送书车辆川流不息，前来购买新书的顾客络绎不绝，就连当时被新华书店垄断的数理化补习丛书，在天籁书屋也能轻松买到。
天籁书屋声名远扬，吸引了众多人慕名而来。在中央电视台凭借一首《我的中国心》唱红大江南北的张明敏，在来西安活动的间隙，特意抽空来到天籁书屋，只为一睹个体书店的独特风貌；苏州的一个小伙子专程赶来，无论价格高低，执意要购买天籁书屋的牌匾；甚至还有位来自藏区的牧民，长途跋涉前来学习、取经，让田夫既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时期的田夫，就如同炙手可热的明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一眼认出。有一次，他回北京，在大街上偶遇一群游客，他们拦住他问道：“你不就是西安天籁书屋的田老板吗？” 他点头称是。“听说你不是被枪毙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尴尬不已，深刻体会到了人红是非多的滋味。
上世纪年代，为推动经济发展，政府每年都会派发公债、国库券等。天籁书屋所在的碑林区，当年公债任务为万元。相关负责人找到张世和，诚恳地说道：“你把天籁书屋经营得如此声名远扬，亚莎琪（西安知名个体鞋店）都能为莲湖区担起责任，你也为咱们碑林区把这万元公债担起来吧。” 尽管张世和拿不出万元，但他深知一个公民的责任，该有的担当不会推卸！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天籁书屋便注定要在风雨中砥砺前行；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几乎在天籁书屋开办的同一时期，西安在书刊杂志领域也推行了市场化举措，东六路书刊批发市场应运而生。当被问及与该市场的交集时，田夫自信满满地表示：“我的条件比他们优越太多了，出版社直接给我发货，新华书店都难望其项背。我的零售量甚至一度达到新华书店的批发量。东六路书市的人常常过来观摩，有时候还会一起探讨出书的相关事宜。”
当时，武打书极为畅销。一位台湾友人为他提供了一套古龙武打书《萧十一郎》，他带着资金前往广州，试图与花城出版社洽谈出版事宜，然而最终因价格问题未能谈拢。随后，他转道南宁。当时有一家小报准备推出一篇具有轰动效应的报道，田夫赶到此处，言称 “为了书店翻身以及养活多个员工，不得已 ，用这种略显阴暗的手段来贩卖我的文明”。他花元买下该期小报北方销售权，亲自将版背回陕西，在陕西日报的青年印刷厂进行印刷，并将原本2角的价码改成8角。印刷完成后，他匆忙打包，送往火车站发往各地。但由于物流速度过慢，等小报送到时，已错失最佳销售时机，这单生意最终血本无归。
鉴于单靠卖书难以维持书店运营，张世和决定 “另辟蹊径”，尝试与文化深度联姻。他邀请陕西歌舞剧院的音乐家们，举办烛光音乐晚会。每天在书店门口发放门票，每周举办一场演出，极大地提升了书店的曝光度与美誉度；他还邀请路遥先生在陕西省老图书馆举办大型文学讲座；不定期地邀请贾平凹等陕西籍作家与读者开展读书沙龙活动。在一次活动中，一群志同道合的书友围绕一本哲学书籍展开激烈讨论，从不同的观点和视角深入剖析书中思想，这让他对哲学有了全新的认识，思维方式也得到了极大的拓宽。
即便如此，卖书盈利仍很艰难，于是他想尽办法挖掘其他财源。他了解到文化单位、大专院校等每年都有采购书刊的经费，且这些经费若到年底未用完，需缴回上级部门。他便逐一拜访这些单位，采用先开发票后购书的方式，成功留住了剩余经费。经他这一番精心运作，各方皆大欢喜，也让在风雨中飘摇的天籁书屋暂时找到了一处避风之所。
天籁书屋虽然仅仅存在了8年，但在人们精神世界所引发的巨大冲击，无疑是极为成功的。尽管它的创办者未能在经济上收获颇丰，却在万千读者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贾平凹在《废都》里这样描写：“走进天籁书局，就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外面的喧嚣一下子被隔绝了。店里光线有些昏暗，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挤进来，照在灰尘飞舞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路……“天籁书局”古老板的原型就来自张世和。有读者回忆：“天籁书屋开业不久，曾有一次出售《电大文科复习资料》，当时门前人头攒动，顾客们有的合撑一把伞，有的身着雨衣，甚至还有人未带雨具，在大雨中却依然在销售员的有序组织下，自觉排成两条长龙，在雨中缓缓前行购书，场面令人动容。”
与天籁书屋有交集或体验的读者，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铭记着这家曾经矗立在风口浪尖上的文学书店。张世和也因在改开初期的特殊贡献，被推荐为陕西青年企业家协会理事……
如今的田夫，已过古稀之年，以 “老虎庙” 为网名，专注于讲述西安往昔的故事以及自己坎坷的一生。为此，他不辞辛劳，奔赴陕北、陕南、内蒙等地，深入挖掘过往的记忆。他的 “老虎庙” 已然成为了一代人情感与记忆共鸣的温暖平台。在那里，他用娓娓道来的方式，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一揭开。当人们静静聆听着他讲述的故事，很难将眼前这位沉稳平和的老人，与曾经那个在商海浪潮中意气风发、敢为人先，一手缔造了轰动一时的个体书店 —— 天籁书屋的开创者联系在一起。可他，就是田夫，就是张世和！一个在时代洪流中始终坚守自我、不断追寻梦想的勇者。（本文首发于《西安旧事》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