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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黑道学生我叫江然,今年二十六,职业是广告公司里被叫做“设计狗”的生物。人生信条是,只要我不死,甲方就得改稿。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对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黑发疯。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江驰。我那个还在上高二,青春期无限延长,荷尔蒙堪比核反应堆的亲弟弟。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又一场鸡飞狗跳。“姐!”电话一接通,…黑道学生
我叫江然,今年二十六,职业是广告公司里被叫做“设计狗”的生物。
人生信条是,只要我不死,甲方就得改稿。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对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黑发疯。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江驰。
我那个还在上高二,青春期无限延长,荷尔蒙堪比核反应堆的亲弟弟。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又一场鸡飞狗跳。
“姐!”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声鬼哭狼嚎,背景音里还有呼呼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
“说。”我言简意赅,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
“救命啊!姐!我跟人约架,你快来!”
我手一抖,Ctrl+Z按成了Ctrl+S。
完了,这坨五彩斑斓的黑,被我永久保存了。
我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江驰,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约架?你以为你是古惑仔啊?陈浩南还是山鸡?”
“不是啊姐!这次情况特殊!十万火急!”他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来我今天就得横着出去了!”
“地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蓝天网吧后面的巷子!快点啊姐!他们人多!”
电话挂了。
我盯着屏幕上那坨屎一样的设计稿,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我上辈子是刨了谁家祖坟,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弟弟。
我跟总监请了个假,理由是家里煤气没关。
总监头都没抬,挥挥手,示意我滚。
我抓起包,冲出写字楼,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蓝天网吧,麻烦快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小姑娘,去网吧啊?”
我扯出一个职业假笑,“我弟在那儿,等着我去收尸。”
司机:“……”
车子在拥堵的晚高峰里龟速前进。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心里一团乱麻。
江驰这小子,从小就不安分。
小学跟人抢玩具打架,初中为女同学出头打架,现在高中了,长进不大,约架的规模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爸妈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家里就我们姐弟俩。
长姐如母。
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一部血泪史。
我给他开过无数次家长会,签过无数张检讨书,赔过无数次医药费。
我以为他上了高中能懂点事。
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出租车在网吧门口停下。
我付了钱,深吸一口口巷子里特有的,混杂着潮湿、油烟和垃圾的馊味,朝里走去。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
尽头处,围着一圈人。
乌泱泱的,全是穿着校服的半大少年。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阵仗,比我想象中还大。
我拨开外围看热闹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江驰。
他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像一只准备战斗,但毛还没长齐的小公鸡。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往江驰身后躲。
而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比周围的学生高出大半个头,穿着同样的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一种黑道大佬的气势。
他没怎么动,就那么懒洋洋地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微微抬着,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狠劲。
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校霸”了。
我挤进去,站到江驰身边。
“江驰。”
我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他听见。
他一回头,看见我,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姐!你来了!”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戏谑。
我没理会,只是盯着江驰,“怎么回事?”
江驰指着对面那个高个子男生,愤愤不平地说:“他!陆原!他欺负我同学,抢我同学的钱!”
他身后的瘦小男生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我看向那个叫陆原的男生。
他掀起眼皮,终于正眼看了我一下。
那眼神很冷,没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眉眼深邃,鼻梁很高,就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沉着冷静的成年人。
“这位同学,我是江驰的姐姐。小孩子之间有点矛盾很正常,但抢钱……这性质就严重了。”
我说着,掏出手机,“要不,我们报警处理?”
我以为“报警”两个字能镇住这群半大孩子。
没想到,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陆原也笑了。
那是一种很轻的,带着嘲讽的笑。
“报警?”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低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你问问你弟,我抢他同学钱了吗?”
江驰立刻嚷嚷起来:“你没抢,是你那帮狗腿子抢的!跟你有什么区别?”
陆原没理他,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你又是谁?”
江驰一把将我往前推了推,胸脯一挺,声音洪亮得像是要入党宣誓。
“这是我姐!”
那架势,仿佛我不是来调解矛盾的,而是他搬来的最强救兵。
我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我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我去,江驰居然把他姐叫来了?”
“他姐看起来……也不像能打的啊。”
“这是什么新招数?亲情牌?”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原看着我,又看了看一脸骄傲的江驰,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像是在看一场极其荒诞的闹剧。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我不动小孩。”
他顿了顿,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补充道。
“更不动女的。”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和我的傻弟弟江驰。
这算什么?
传说中的……道义?
江驰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走向,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原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我脱口而出。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事情还没说清楚。”我硬着头皮说。
虽然场面很尴尬,但道理得讲明白。
“我弟说,你的人抢了他同学的钱。”
陆原皱了皱眉,“谁?”
江驰旁边那个瘦小男生,被他的目光一扫,吓得又往后缩了缩。
“马……马俊。”他声音细得像蚊子。
陆原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印象。
他回头对他身后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说:“黑子,你抢他钱了?”
那个叫黑子的黄毛立刻摇头,“没有啊,原哥!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马俊急了,小声对江驰说:“就是他!上周在厕所,抢了我五十块钱!”
江驰一听,火气又上来了,“就是你!你还敢不承认!”
黑子一脸无辜,“我真没有!你别血口喷人啊!”
两边眼看又要吵起来。
陆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盯着马俊,声音冷了三分。
“你确定是他?”
马俊被他盯得浑身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确定。”
陆原看向黑子。
黑子的眼神开始闪躲。
陆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质问都可怕。
几秒钟后,黑子扛不住了,声音小了下去。
“原哥……我……我就是跟他开了个玩笑,钱……钱我明天就还他。”
陆原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跟你说过什么?”
黑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不……不准动我们学校的同学。”
“五十块?”陆原问。
黑子点了点头。
陆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块钱,递给马俊。
“五十是你的,另外五十,算我替他给你道歉。”
马俊愣住了,不敢接。
我推了推他,“拿着。”
马俊这才哆哆嗦嗦地接了过去。
陆原又看向黑子。
“明天,操场跑二十圈。再有下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黑子脸色一白,但还是点头,“知道了,原哥。”
处理完这一切,陆原再次看向我。
“现在,可以了吗?”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校霸……好像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有原则,有担当,处理事情甚至比很多成年人还利落。
“可以了。”我点了点头,“谢谢你。”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道谢,愣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带着他的人走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约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人群散去,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江驰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姐,这就……完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还真想打一架,然后进局子?”
我揪住他的耳朵,“江驰,你长本事了啊!学会约架了!还把我叫来!你把我当什么了?人形兵器?”
“哎哟!疼疼疼!姐,你轻点!”江驰龇牙咧嘴地求饶。
“我就是……就是怕打不过嘛!叫你来给我壮胆!”
“壮胆?”我气笑了,“我看你是想让我给你收尸!”
我松开手,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心里的火气又慢慢变成了无奈。
“走,吃饭去。”
我带着他们俩,在网吧附近找了家麻辣烫。
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总算驱散了刚才的紧张和尴尬。
马俊大概是吓坏了,一直埋头吃,不敢说话。
江驰倒是很快恢复了活力,一边大口撸串,一边跟我吹嘘他刚才有多英勇。
“姐,你没看到,我当时就往那一站,气势上就压倒他们了!”
我夹了一筷子金针菇塞进他嘴里。
“食不言,寝不语。”
他呜呜了两声,把金针菇咽下去,又说:“不过那个陆原,还挺讲道理的哈?”
“是不太一样。”我客观评价。
“对吧!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动手呢!没想到……嘿,还挺酷的。”
江驰的语气里,居然带上了一丝……欣赏?
我有点无语。
男生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刚才还剑拔弩张要跟人拼命,现在就觉得人家酷了。
吃完饭,我让江驰送马俊回家,自己则打车回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回想今天下午的事。
那个叫陆原的男生,和他那句“我不动小孩,更不动女的”。
有点意思。
第二天上班,我又投入到了和甲方的无尽战争中。
生活就是这样,一地鸡毛,偶尔还会空降一场战斗。
我以为“约架事件”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几天后,我又见到了陆原。
那是个周五的晚上,我加班到快十点,身心俱疲地走出公司大楼。
路过楼下的小时便利店,我进去想买瓶酸奶。
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陆原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正站在冰柜前,认真地挑选着什么。
他没穿校服,看起来更像个社会青年了。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下意识地想躲开,但便利店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我有点尴尬,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对我点了下头,然后就转回去,继续挑他的东西。
我松了口气,拿了瓶酸奶就去结账。
收银员是个睡眼惺忪的小哥。
“一共五块五。”
我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陆原的声音。
“这个,加热。”
我回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一个饭团和一盒牛奶。
收银小哥把他的东西放进微波炉。
等待的间隙,我们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谁也没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外加一个后花园。
“叮——”
微波炉响了。
陆原拿了他的东西,就准备走。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你弟,没再惹事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没……没有。”我摇了摇头,“他挺好的。”
“嗯。”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推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这人,还挺……负责任?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恢复了平静。
江驰没再给我惹麻烦,我的设计稿也奇迹般地过了一稿。
我甚至觉得,那天下午的约架,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直到一个月后,江驰又给我打了电话。
还是那个熟悉的,鬼哭狼嚎的开场。
“姐!救命啊!”
我头都大了。
“江驰,你是不是上瘾了?又约架?”
“不是!这次真不是我约的!是他们堵我!”
“他们是谁?陆原?”
“不是陆原!是黑子那帮人!”
我心里一沉。
“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放学,黑子就带人把我堵在校门口,说……说上次的事没完,让我小心点。”
“他没对你动手吧?”我紧张地问。
“那倒没有,陆原正好路过,把他们骂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
“那你还鬼叫什么?”
“可是……可是陆原警告我,说黑子这人心眼小,肯定会报复,让我最近小心点,最好让你来接我放学。”
我:“……”
凭什么啊?
我一个苦逼的上班族,每天加班到半夜,现在还要负责接一个高中生弟弟放学?
“江驰,你是个高中生,不是小学生!”
“姐!我这不是怕嘛!他们人多!我……我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还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我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请假的事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姐呢。
从那天起,我过上了一段水深火热的生活。
每天下午五点,我就得想尽各种理由从公司溜出来,坐一个小时的地铁,赶到江驰的学校。
然后在全校师生“这是谁家姐姐这么闲”的注目礼中,接上我的宝贝弟弟。
江驰倒是挺得意,每天在我身边耀武扬威的,好像身后跟了个保镖。
我气得肝疼。
连续接了一周,我终于扛不住了。
这天,我把江驰送到家,郑重地跟他谈话。
“江驰,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不能每天都这么接你。”
江驰也耷拉下脑袋,“我知道,姐。可是……我怕啊。”
“怕就能解决问题吗?”我问他。
“那……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得找陆原。”
江驰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找他?姐,你疯了?那是校霸啊!”
“他不是帮你解过一次围吗?说明他讲道理。”我说,“而且,黑子是他的人,他有责任管教。”
“可是……我不敢去啊。”江驰怂了。
我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叹了口气。
“行了,我去找他。”
第二天,我特意早退,在江驰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等着。
我从江驰那里打听到了陆原的放学时间。
五点半,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校门口涌出来。
我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搜索。
很快,我就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陆原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一个人走着,周围的同学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我鼓起勇气,迎了上去。
“陆原同学。”
他停下脚步,看到是我,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有事?”他问。
“嗯,有点事想跟你谈谈,方便吗?”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去那边说吧。”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下棋。
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我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为了你弟的事?”
“嗯。”我点了点头,“黑子……最近一直在找他麻烦。”
“我知道。”陆原说,语气很平淡。
“你知道?”我有点惊讶。
“他没遵守我的规矩,我已经让他滚了。”
“滚了?”我更惊讶了,“他现在不跟你了?”
“嗯。”
我愣住了。
这下麻烦了。
黑子现在不是陆原的人了,那陆原就更没有理由管他了。
“那……”我一时语塞。
陆原看了我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办?”
“我……我希望你能出面,让他不要再骚扰我弟弟。”我硬着头皮说。
“我凭什么?”他反问。
一句话就把我噎住了。
是啊,他凭什么?
我们非亲非故,他已经帮过一次了,没有义务再帮第二次。
我有点窘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我咬了咬牙,“我可以付钱。就当是……雇你当我弟弟的保镖。”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提议很荒唐。
果然,陆原笑了。
还是那种带着嘲讽的笑。
“你觉得我缺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盯着我,“觉得我是可以被钱收买的混混?”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低下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姐姐,我没办法每天都来接他放学,我怕他出事。”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甚至有点哽咽。
这一个多月的担惊受怕,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疲惫,在这一刻,好像都涌了上来。
陆原看着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缓和了一些。
“黑子的事,我会处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
“嗯。”他站起身,“你不用再来接你弟了。让他自己小心点就行。”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给我任何再问话的机会。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少年,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从那天起,黑子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驰恢复了自由,每天自己上学放学,再也不用我这个“保镖姐姐”了。
我问他,陆原是怎么处理的。
江驰也说不清楚,只听说是陆原把黑子堵在厕所里“教育”了一顿。
具体怎么教育的,没人知道。
只知道从那以后,黑子在学校里就变得特别老实,见到江驰都绕道走。
一场危机,似乎又这么化解了。
我和陆原,又恢复到了两条平行线的状态。
只是偶尔,我会从江驰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零星消息。
“姐,你知道吗?陆原篮球打得超好!今天体育课,他一个人进了五个三分球!”
“姐,月考成绩出来了,陆原居然是年级前五十!他不是校霸吗?怎么学习也这么好?”
“姐,听说陆原家里条件不好,他爸好赌,他妈跑了,他跟他奶奶一起住。”
我听着这些消息,脑海里那个冷酷少年的形象,渐渐变得丰满和立体起来。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校霸”标签就能概括的。
他有他的骄傲,他的原则,也有他的无奈和挣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期末。
江驰考完试,彻底放飞自我,天天跟同学出去鬼混。
这天晚上,他又很晚没回家。
我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有点担心,正准备出去找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江然吗?”
是个陌生的男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陆原。”
我心里咯噔一下。
“江驰出事了?”
“他没事。”陆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喝多了,在KTV里睡着了。我把他送回来。你家地址发我一下。”
我松了口气,连忙把地址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陆原架着烂醉如泥的江驰,站在门口。
江驰满身酒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胡话。
陆原的额头上全是汗,显然是费了不少力气。
“麻烦你了。”我连忙接过江驰,把他扶到沙发上。
“没事。”陆原说。
我给他倒了杯水,“喝口水吧。”
他接过去,一口气喝完了。
“他怎么喝成这样?”我看着沙发上的江驰,又气又心疼。
“同学聚会,被人灌了几杯。”陆原淡淡地说。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碰巧在同一家KTV。”
我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陆原,今天……谢谢你。又麻烦你了。”
他摇了摇头,“举手之劳。”
他把杯子放下,就准备走。
“我送你下去吧。”我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楼道里。
老旧的声控灯,在我们脚下忽明忽暗。
“你……为什么一直帮我们?”我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不清表情。
“没什么。”他说,“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弟弟,挺不容易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
我二十六岁,在公司里是独当一面的设计组长,在客户面前是能说会道的乙方代表。
所有人都觉得我坚强、能干、无所不能。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不容易”。
而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比我小八岁的,还在上高中的少年。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回去吧。”他冲我摆了摆手,“外面冷。”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下了楼。
我站在楼道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
从那以后,我和陆原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偶尔,他会给我发微信。
内容很简单。
“今天降温,让你弟多穿点。”
“期中考试,江驰数学没及格。”
“他最近好像在跟一个职高的女生谈恋爱,你看紧点。”
他像一个安插在江驰身边的卧底,实时向我汇报着敌情。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奇特的交流方式。
我们聊天的内容,百分之九十九都跟江驰有关。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他偶尔会问我。
“工作……还顺利吗?”
每当这时,我都会把工作中遇到的那些奇葩甲方,那些糟心事,一股脑地向他倾诉。
他总是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发过来一个简单的“嗯”或者“知道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吐槽完,我心里的烦闷总能消散大半。
他就像一个树洞,一个沉默的,却能让人安心的树洞。
我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弟弟的朋友”,也挺好的。
高三的生活,紧张而忙碌。
陆原的微信,渐渐少了。
江驰也像是突然长大了,不再给我惹是生非,开始认真学习。
我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说:“陆原都考年级前十了,我再不努力,也太丢人了。”
我笑了。
原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高考那天,天气很好。
我请了假,和很多家长一样,守在考场外面。
江驰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一脸轻松。
“姐,我感觉这次考得不错!”
我摸了摸他的头,“考得好不好都无所谓,尽力了就行。”
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原的奶奶。
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干净的旧衣服。
她站在树荫下,踮着脚,焦急地望着考场的出口。
我走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
“阿姨,您是陆原的奶奶吧?”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你是?”
“我是江驰的姐姐,江驰和陆原是同学。”
“哦哦,我想起来了,陆原提起过你。”老太太很热情,“他说你是个很好的姐姐。”
我有点不好意思。
很快,陆原也从考场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和他奶奶站在一起,似乎有些意外。
“奶奶,你怎么来了?”
“我孙子高考,我能不来吗?”老太太心疼地给他擦了擦汗,“考得怎么样?”
“还行。”陆原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顿了顿。
“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接我弟。”我说。
这时,江驰也跑了过来。
“原哥!考完了!解放了!”
四个人站在一起,画面有点奇特。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走走走,考完了,奶奶请你们吃大餐!”
我们找了家不错的餐厅。
饭桌上,老太太一直在给陆原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
陆原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眼对面的我。
江驰则像个话痨,一直在说考场的趣事。
那顿饭,吃得很开心。
我看着陆原和他奶奶,心里突然有点羡慕。
虽然生活清苦,但他们祖孙俩的感情,真好。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江驰兴奋地给我打电话。
“姐!我过一本线了!我可以报南方的大学了!”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陆原呢?”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原哥?他牛逼了!全市理科状元!清华北大抢着要!”
我拿着手机,愣了很久。
理科状元。
这个词,和我印象中那个在巷子里约架的校霸,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陆原的微信。
只有两个字。
“清华。”
我回了他三个字。
“恭喜你。”
后面加了一个烟花的表情。
他回了一个笑脸。
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江驰去了南方的城市读大学。
陆原去了北京。
我们三个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
我依旧在广告公司里,和甲方斗智斗勇。
升了职,加了薪,换了更大的出租屋。
只是偶尔,在加班到深夜,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会想起那个昏暗的楼道里,那个少年对我说的话。
“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弟弟,挺不容易的。”
然后,心里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暖意。
两年后,春节。
江驰放假回来,黑了,也壮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公鸡了。
我们一起去逛庙会。
人山人海,吵吵嚷嚷。
江驰去买糖葫芦,让我原地等他。
我站在一棵大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我的视线。
他比两年前更高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一份沉稳和英气。
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大衣,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是陆原。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好久不见。”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比以前更低沉了些。
“好久不见。”我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
还是江驰打破了沉默。
他举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过来。
“姐!原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看到陆原,他显得很高兴。
“原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晚上一起吃饭啊!”
陆原看了看我,说:“好。”
晚上的饭局,定在了一家火锅店。
热气腾腾的火锅,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江驰一直在说他大学里的事,陆原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我发现,陆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浑身带刺的少年了。
他会给我涮虾滑,会提醒我小心烫。
他的眼神,温和而专注。
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吃完饭,江驰提议去唱歌。
我借口累了,想先回家。
陆原说:“我送你。”
江驰冲我们挤了挤眼睛,“哦~~那我先走啦!”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只剩下我和陆原,站在喧闹的街头。
晚风有点凉。
我拢了拢大衣。
“走吧。”他说。
我们俩慢慢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没……没有。”我鬼使神差地回答。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
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明亮。
“江然。”他叫我的名字。
“嗯?”
“我上大学,拿了两次国家奖学金,还跟着教授做了两个项目,发了论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能愣愣地听着。
“我不是混混,也不是校霸。”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努力追上你的脚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砸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
“我喜欢你。”
他打断了我,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从第一次,在那个巷子里,你护着你弟,跟我讲道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别的女生不一样。”
“后来,你来找我,跟我说你有多不容易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生,我得护着。”
“江然,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喜欢你,很久了。”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听着他笨拙却真诚的告白,眼眶一点点地红了。
原来,那些年里,我以为的“举手之劳”,都藏着这样深沉的心意。
原来,那个沉默的树洞,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得厉害。
他看着我,有点紧张,有点期待。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突然就笑了。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
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那个春节,我脱单了。
男朋友,是我弟曾经的“死对头”,比我小六岁,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这事要是说出去,估计能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但我不在乎。
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和陆原在一起后,我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甜了起来。
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很细腻。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姜茶。
他会研究我喜欢吃的菜,然后笨拙地学着做给我吃。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默默地来我公司楼下,等我一起回家。
他话不多,但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江驰知道我们在一起后,反应很激烈。
“什么?!我姐跟你?!陆原,你个禽兽!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他冲到陆原面前,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陆原只是 calmly 地看着他。
“我对你姐,是认真的。”
“我不管!你比我姐小那么多!你还是个学生!你怎么给我姐幸福!”江驰不依不饶。
我拉住他,“江驰,这是我自己的事。”
“姐!”
“陆原很好。”我说,“他是不是学生,比我小几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我好。”
江驰看着我,又看了看陆原,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我知道,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他只是怕我受委屈。
陆原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歉意。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我笑了,“他就是个小屁孩,过两天就好了。”
事实证明,江驰确实是个小屁孩。
没过几天,他就主动来找我们。
扭扭捏捏地对陆原说:“那个……你要是敢对我姐不好,我饶不了你!”
陆原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
大学毕业后,陆原拒绝了保研,也放弃了国外名校的offer,选择留在了这座城市。
他进了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从最基础的程序员做起。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他身边的同学,都觉得他疯了。
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为了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留在一个二线城市。
我问他,后不后悔。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
“有你的地方,才是前程。”
我们租了一间向阳的房子,养了一只叫“煤球”的黑猫。
生活平淡,却很幸福。
我依旧在广告公司,只是不再是那个需要拼命的“设计狗”了。
我成了设计总监。
我不再需要一个人扛起所有。
因为我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陆原。
他会在我被甲方气得半死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说:“不干了,我养你。”
他会在我为了一个创意熬夜通宵的时候,给我泡一杯热牛奶,说:“身体最重要。”
他会把我所有的任性,都当成可爱。
他会把我所有的脆弱,都小心收藏。
有一次,公司聚餐,我喝多了。
同事送我回家。
开门的是陆原。
他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同事愣住了,“江总,这是……?”
我抱着陆原的胳膊,骄傲地宣布:“我男朋友!”
同事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你……你男朋友……这么年轻?”
陆原很有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陆原。”
第二天,全公司都知道了,他们的设计总监,找了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奶狗。
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我老牛吃嫩草的。
有说陆原是图我的钱和地位的。
我听了,只是一笑置之。
生活是自己的,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陆原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向我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
他只是拉着我的手,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家里,对我说。
“江然,我们结婚吧。”
“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不用再让你觉得‘不容易’的家。”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深情,哭得一塌糊涂。
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江驰作为我的娘家人,在婚礼上哭得比我还凶。
他拉着陆原的手,一遍遍地嘱咐。
“我把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
陆原握着我的手,看着他,郑重地点头。
“我会的。”
婚后的生活,和恋爱时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张证,多了一份责任。
我们依旧会为了今天谁洗碗而斗嘴。
依旧会在周末的早上,懒在床上不起。
依旧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给彼此一个拥抱。
有天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了一句很经典的台词。
“我养你啊。”
我转头看向陆原。
“喂,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养得起我吗?”
陆原正在削苹果,闻言,头也没抬。
“不多,也就勉强够养活一个设计总监,外加一只叫煤球的猫。”
我被他逗笑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影,心里一片安宁。
我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巷子里,为了保护同学而梗着脖子的小公鸡。
想起那个在便利店里,默默挑选着饭团和牛奶的冷酷少年。
想起那个在昏暗的楼道里,对我说“你很不容易”的大男孩。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它能把一个桀骜不驯的校霸,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也能把一个浑身是刺的女强人,变成一个愿意卸下所有防备的小女人。
“陆原。”我轻声叫他。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他放下水果刀,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傻瓜。”
他在我耳边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
窗外,月光如水。
屋里,岁月静好。
我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