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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珠·书讯」野水:隽永美好的《旧物时光》

有心读书不嫌迟

常言道：“熟读《三字经》，可知千古事”。在这本中国的传统启蒙教材中提到：“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

苏老泉，真实姓名叫苏洵，北宋文学家，号老泉。史书说他“少不喜学，壮岁犹不知书”，到了岁时才开始下决心读书。

按照我国现阶段年龄划分标准，岁尚属朝气蓬勃的青年。北宋时期人均寿命为—，那么，意味着苏洵中壮年时才开始努力学习。

俗话道：“蚂蚁爬树不怕高，有心读书不怕老（迟）”。苏洵壮年发愤读书，终于成为大学问家，与两个儿子苏轼、苏辙合称“三苏”，在“唐宋八大家”及“宋代六大家”，占得三席，冠绝今古，成为千秋佳话。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苏洵为何壮年而学？民谣“眉山出三苏，草木为之枯”，说的啥意思？苏母（苏东坡母亲）为什么与孟母、岳母并称中国历史上三大贤母……

苏洵光鲜背后的串串问号，无不与一个“读”字相连。读懂苏洵，便读懂人生。

耽于游乐不喜学

苏洵年轻的时候由于父亲健在，没有养家之累，特喜欢游历，似一匹静不下来的野马驹，不仅在川内漫游，还远涉中原、江南等地壮游。

有其父必有其子。共父苏序就喜好游侠，“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成了他的口头禅。他教育儿子的思维方式亦特别：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诸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苦趣。

其意是说，想要入世积极做一番事业的人，首先得要领略世外风光，否则没有办法摆脱世俗尘缘；想要出世与俗务断绝牵连，必须先尝尽世间的各种滋味，方能看破红尘，否则，尘缘不了，不但没有解脱感，反而会加重精神上的痛苦。

有鉴于此，苏序随儿子苏洵恣意交友，四处游山玩水，也不加干涉。

苏洵岁那年，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四川眉山大理寺丞程文应女儿程氏，正处于岁的花样年华。

程家为眉州望族且首富。其父在全国最高法律机构，担任量刑的职责。

女人嫁汉，穿衣吃饭，自古天经地义。苏洵倒好，婚后依然热衷嬉游，整日玩得昏天黑地。不仅不操心家里柴米油盐，还“不知有生死之悲”。

程氏自幼熟读诗书，深知礼仪。给予夫君充分包容与理解，觉得苏洵天资过人，有独立个性，并非不学，于是“纵而不问”。

“程氏富，苏氏极贫”。程氏出身富贵之家，嫁到极贫的苏家，无疑似米箩跳入糠箩。然而她安于清贫，“甘此蔬粝”，勤俭持家，从无怨言。

苏洵岁那年，已是一女两男的父亲了，即5岁女儿八娘，苏轼3岁，苏辙才一岁。日子原来就很清苦，添丁进口后，更是雪上加霜。

孩多母苦。邻居看得苏洵光顾自己乐逍遥，不知挣钱养家，好心劝程氏向娘家求点资助。程氏说，只自己开口，父母必会有求必应。但被人说成我丈夫靠人养活，吃软饭货色，又将如何解释？于是再穷再苦，咬牙忍着，即使娘家时常送钱送物，程氏一概拒收。

谁游乐无度，谁没空学习。浑浑噩噩，游手好闲，终不是好男儿归处。苏洵后来遭遇几件事，终于觉醒了。

幡然醒悟猛回头

古语道：“书到今生读已迟”。读书要趁早，古代读书人一般从稚童开始接受教育，乡学、族学、私塾一类学堂是孩子们的求知天地。

那么，苏洵为何“年二十七始发愤”？促使其读书的动因来自诸方面。

母亲史氏的去世，让苏洵感到人生苦短，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对其刺激最大的二哥苏渙的话语。按当时风俗，从外地赶来奔丧的二哥，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一天，苏涣对他说：“三弟呀，你游历了那么多的名山大川，能不能写点文章，让我看看纸上的山河如何雄秀壮美呀！”

这可真把苏洵难住了，锦绣河山美如画，满脑皆是好景色，却不知如何描绘在纸上，急得满头是汗。

苏洵这才真切体会到，空口袋竖不起来。行万里路还得读万卷书才是真学问。

接着，苏渙向三弟倾吐出多年来的一桩心愿，希望苏洵把苏氏族谱编写出来，苏洵应诺下来。在整理苏氏世系表中，深感到这是名士辈出的家族，如苏味道、苏秦、苏武等，无一不是才学过人。自己不学无术，愧对先辈啊！

“贤妇令夫贵，恶妇令夫败”。程氏为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丈夫读书与否，不是规劝就能奏效的，于是转而教两二子读书识字。苏洵渐渐觉得，为父不思进取，蹉跎了岁月，到后来要被孩子耻笑，多么丢脸面。

环顾四周，二个哥哥以及小舅子都考中了进士，从前一起游荡的好友也各自干起了正经事儿，唯有自己一事无成，作为男子大丈夫，在人前还谈何自尊、严尊！

终于有一天，苏洵向妻子掏出了心窝里的话：“吾自视，今犹可学。然家待我而生，学且废生，奈何？”

其意是，我认真审视自己，尽管到了中壮年，如果静下心来，会学有所成的。但是，全家人的生计又靠谁呢，还是无可奈何呀！

程氏盼望丈夫迷途知返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喜不自禁，说：“我早就想劝你读书了，但怕你觉得是为了我而勉为其难。既然你现在有这志向，你就认真读吧，生活上的事就交给我了。”

程氏言必行，行必果。她将陪嫁的首饰典当些银两，在闹市租了间门面房，经营起布帛生意。赚到钱后，没有投资兴业，也没有为子女积攒钱财，而是乐善好施，周济穷人。

勉夫苦读从头越

读书不怕根底浅，只要迈步总不迟。

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这样介绍苏洵：“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闲 门读书为文辞。”

苏洵专心致志，埋头苦读，已达到忘我的境界。一年端午节，程氏看他待在书房里，连早饭也忘了吃，特地剝了几只粽子，连同一碟白糖，放置书案上，没有打扰便悄悄走开了。

近午时，程氏收拾盘碟才发现，糖碟一动未动，然而砚台四周残留不少糯米粒，再瞧夫君嘴，黑白分明，不禁笑出声来。原来苏洵只顾专心苦读，把砚台当作糖碟了。

原来，苏洵为了迎接科举考试，几乎学得进入痴迷状态。那时考生，要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并能理解透彻，才有可能考试顺遂。

可是，苏洵偏偏不擅写八股式论文，屡考屡败。失败痛自检讨，再翻出几百篇旧作细读，甚觉不滿意。程氏看后，支招说：“读书是要深入探讨古今天下兴衰成败的道理，用来治理天下；学习圣贤困顿得志时候的处世之道德，用来提高自己的修养。”

苏洵不禁喟然叹道：“吾今之学，乃犹未之学也！”愤然将这批旧稿毁之一炬。决心绝意功名，自托学术，取出《论语》《孟子》等经典，穷究诗书经传、诸子百家之书，坐拥书城，苦读五六年。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苏洵将研究所得撰写为文。后来，不仅精通六经百家之说，而且写出一手好文章。发后推出《六国论》《几策》《权书》《衡论》。这些论说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以古鉴今。

苏洵千古名作《六国论》可与贾谊《过秦论》媲美。评论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六国破灭，非兵不利，弊在赂秦”。其意说，齐、楚、燕、韩、赵、魏六国，不是军队不善战，而是把本国好东西用以贿赂秦国，自己先穷了，不战自弱；秦国强盛，不是出兵征伐，而是诸国把它喂饱了，不战自强。

伟人毛泽东对苏洵宏论评价颇高：“看何等渊谷。若大河深溪，虽有勇者，如不善水，无由跳越。此等皆书生欺人之谈。”

苏洵寒窗苦读同时，对苏轼、苏辙教育也竭尽全力，希望把自己未实现的理想抱负，在儿辈中实现。

贤母教子胜名师

女人的素养直接决定家庭的走向，具体地说，直接影响丈夫的高度和子女的宽度。

程氏为了让丈夫专心读书，用她柔弱的肩膀，将家人生计、教育子女两副重担一肩挑。

她教导孩子，立志担当社会责任，读书明理，读史明志，教子先教德，有德才能成大器。

程氏勉励儿女，做人要有“奋厉有当世志”的胸襟，“立乎大志，不辱苏门，也不悔于国家”。

程氏在启蒙教育中，亲授他们诗书，经常讲古今贤人故事，培养孩子们高尚品德、情操和气节。

有一天，母亲给二子讲《范滂传》。东汉末年，桓帝时宦官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贪污贿赂，草菅人命。

当时有位贤臣范滂，敦厚质朴，为官清正。冀州发生饥荒，盗贼四起，民不聊生。朝廷任范滂为清诏使前去查明情况。范滂则入冀州，那些贪官污吏早已望风而逃。范滂劾奏权豪之党多人，而遭到豪强诬谄。

在刑场上，范滂长叹道：“古人循善，自求多福；我今循善，身陷大戮。若我死后愿将我埋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

临刑前，范滂向母亲告别，说自己没有尽到儿子赡养母亲的责任，儿离开后，望您老人家不要过分悲伤，折损身体。

范母坚定地对儿子说：“你现在与李膺、杜密（清官）齐名了，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已经有了美好名声，又希望求得长寿，能同时得到吗？”

范滂跪着接受母亲教导，路人听了无不落泪。范母为了免得儿子挂念，自杀而死。

苏轼听完故事，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激动地说：“妈妈，我长大后也要做范滂那样的人，你允许吗？”程氏说：“如果儿能做范滂那样的人，我难道就不能做范母那样的人吗？”

母亲的教诲下，刚正不阿、舍生取义，一颗正义的火种深深埋在苏氏兄弟心中。

程氏并不滿足书本上的知识教育孩子，而是抓住生活中的点滴小事，自身做出表率，达到细物润无声的效果。

苏家刚搬进纱穀行新居不久，便发现前人窖藏一坛金银。这是个意外之得，无人知晓。程氏对孩子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凡非分之财，一分一文不可妄取。”便让人将钱窖恢复原形，夯实压实。

不贪非分之财，成了苏氏兄弟的座右铭。苏轼在凤翔为官时，偶尔发现宅内有前人埋藏的丹药。当时苏轼正患痔疮，医书介绍，这种丹药对治疗痔疮有特效。然而，他想到母亲的当年的教诲，将丹药埋入原处，另到药铺购药治病。

程氏教育孩子要有仁民爱物之心，尤其要呵护生灵。

苏家所租院落内竹木繁茂，杂花丛生。美丽的桐花凤花，时常三三两两飞聚于桐树上，更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来这里筑巢砌窝。程氏提醒孩子不得惊扰小鸟，由于小鸟不担心小主人破坏，它们的窝巢有时建的很低，唾手可得。久而久之，小小院落形成人鸟共处的和谐环境。邻里见了都觉新奇。

苏轼为此写下《记先夫人不残鸟雀》一文和《异鹊》一诗，记述儿时爱鸟的趣事。

乐极转瞬生悲情

嘉佑二年，苏洵偕苏轼、苏辙进京应试，同时将自己所著《六国论》等篇政论文章呈奉欧阳修。欧阳修阅毕文章大加赞赏：“博辩宏伟”“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并献诸朝廷。

喜上加喜，苏轼、苏辙同时考中进士。欧阳修看了苏轼的试卷“以为异人”；对苏辙也颇欣赏，“亦以谓不忝其家”。那时苏轼岁，苏辙年仅岁。

须知道，那个朝代岁即可参加科举考试，年龄上限不封顶。有人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祖孙同一考场不足为怪。

于是，那些落第的考生对于苏氏兄弟一考即中表示不服，“怨谤纷纷”。然而不服又不行。曾是考场败将的苏洵大发感慨，又似在自嘲：“莫到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值得一提的是，岁的苏洵先后三次参加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是“唐宋八大家”唯一不是进士学历的名人。他凭借论文“实绩”，经欧阳修推誉，被任为秘书省试校书郎，挤进了“公务员”行列。

一时间，苏洵“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大臣公卿，尤其那些考生，都争相传诵和仿效，文风为之一变。

有民谣流传道：“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这是说，三苏文章读熟了，考中做官可享受吃羊肉的待遇；三苏文章背得生疏，只得吃菜羹。

民间流传的另一则称颂三苏的民谣道：“眉山出三苏，草木尽皆枯”。民谣似有骇人听闻或危言耸听意味。

此民谣在说，三苏横空出世，占尽人杰，用尽地灵，以致四川眉山百年内草木不旺盛了，表达由衷的敬佩之情

有人为纪念苏门三杰，便在苏洵家乡眉山县建了一座“三苏祠”。名人所撰称颂楹联甚多，其中清代名臣张鹏翮所撰“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最为大雅。

当然，这是后话了。

乐极转瞬生悲情。苏洵誉都京都，二子高中进士的喜讯尚未传到眉山，程氏却带着深深的眷恋与遗憾，在纱彀巷苏家悄然世逝，享年岁。

有人说，程氏为了苏家兴旺与荣耀耗尽心血，积劳成疾，同时亦功不可没。

她是个幸运的女人，为夫为儿为成功，一切付出都值得；她又是不幸的女人，经历的生活磨难与精神折磨实在太多。

程氏生了6个孩子，3个早夭，1个嫁人不幸病故。她忍受了4次失子之痛，把博大的母爱全倾注给了两个儿子。

她真的很后悔，很心痛，也很自责。当年囿于风俗，她把叫八娘的女儿嫁给了母舅家表兄程正辅，原以为亲上加亲，孰料不到一年，便被公婆虐待致死。可怜那时未满二十岁。为此，苏家宣布与妻舅家断绝一切往来。

程氏离世后，苏氏父子特邀当朝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司马光为其写墓志铭，遭到司马先生婉拒。但听得苏洵娓娓道来，感动了，欣然允诺，写下《苏主簿夫人墓志铭》，给予程氏很高评价，赞颂其“不愧为古代一贤母”。

苏洵在《祭妻文》中，无比沉痛且无限深情地写道：“现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有谁会规劝我？”

苏辙在《坟院记》回忆慈母说：“生而志节不群，好读书，通古今，知其治乱得失之故。”

读书点燃智慧，知识照亮人生。只要想学习，任何时候不嫌迟。古人劝学妙喻真的好：“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炳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