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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是一只猫最新章节列表 - 飞卢小说网

摘要:(完)我穿成了一只猫,任务是救赎那个残疾厌世的反派我穿成了一只猫,任务是救赎那个残疾厌世的反派。他自暴自弃,我打翻牛奶,洁癖的他只好爬起来打扫。他凝视药瓶,我弄乱手办,强迫症的他只能过来摆正。就在我以为他逐渐好转时,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把我挂上了网。标题是:【邪恶银渐层,全瑕,不出,纯让你们眼红…
(完)我穿成了一只猫,任务是救赎那个残疾厌世的反派

我穿成了一只猫,任务是救赎那个残疾厌世的反派。

他自暴自弃,我打翻牛奶,洁癖的他只好爬起来打扫。

他凝视药瓶,我弄乱手办,强迫症的他只能过来摆正。

就在我以为他逐渐好转时,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把我挂上了网。

标题是:【邪恶银渐层,全瑕,不出,纯让你们眼红。】

1

冰冷的触感从肉垫传来。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柔软的猫窝里。

视线很低,世界显得格外庞大。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我穿越了,而且穿成了一只猫。

一只银渐层小猫。

更糟糕的是,我的主人是裴钟鸣——这个小说世界里下场凄惨、此刻正因残疾而厌世的反派。

「系统?」

我在脑海里试探着呼唤。

「叮!宿主您好,救赎系统为您服务。」

一个机械音响起。

「您的任务是阻止反派裴钟鸣黑化或自杀,引导他走向光明的未来。」

「任务失败会怎样?」

「系统能量耗尽,您将随这个世界一同湮灭。」

真是简单的惩罚。

我抬起前爪,看着那粉嫩柔软的肉垫,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用这只爪子,去救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类?

耳边传来轮子碾过地板的轻微声响。

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但他的身影却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孤寂和阴沉之中。

那就是裴钟鸣。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屏幕亮着的手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对依偎着的新婚夫妇。

是这本小说的男女主角。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而裴钟鸣,这个在故事前期与他们为敌、最终失去一切的男人,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窥视着别人的幸福。

作者为了让他彻底黑化,可谓煞费苦心。

写死了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又写死了姐姐留给他、他视若珍宝的那只猫。

我,是他姐姐那只猫难产后,唯一活下来的小崽子。

所以裴钟鸣对我感情复杂。

他遵循姐姐的遗愿养着我,却也只是让我活着而已。

提供食物和水,然后便不闻不问。

连我这样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猫,他都吝于给予一丝抚摸。

他的心,大概已经和他的腿一样,死去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跳出猫窝,迈着四条还不太熟练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中央。

然后,我开始在他面前来回走动。

一遍,两遍,三遍……

我希望用我这身蓬松柔软的毛发,和可爱到犯规的猫步,能吸引他的注意。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终于,轮椅缓缓转了过来。

裴钟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其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疑惑。

我猜,是因为我这具身体的原主,那只先天不足的小猫,平日总是病恹恹地待在窝里,从不会像我这样“活泼”。

「回光返照?」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冰冷,像碎冰相互摩擦。

「活不长了?」

这话可真不中听。

我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想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警告他。

可一只小猫咪,就算龇牙咧嘴,在人类看来也像是在撒娇。

裴钟鸣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几乎算不上是笑。

「生气的样子,倒和你妈一个样。」

他提到了我(这具身体)的母亲。

那只由他姐姐留下,却也没能活下来的猫。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比窗外的夜色更浓重。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变成了一座雕像,他才再次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把你养成这样,以后下去见到你妈,她大概要怪我了吧。」

所以你现在倒是好好对我啊!

我忍不住「喵呜」叫了几声。

他瞥了我一眼,操纵轮椅移动到厨房角落,打开一个储物柜,拿出一大袋猫粮。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直接将那一整袋猫粮,哗啦啦地全部倒进了角落的那个空猫食盆里。

猫粮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和我一样高。

这分量,够我吃一个月了。

这哪里是喂食,这分明是上供。

倒完,他看也没看我一眼,操纵轮椅,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咔哒。」

房门轻轻关上,也将我和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我看着那座“猫粮山”,有些发愁。

「系统,他把门关了,我进不去啊。」

「宿主,请发挥您的主动性,开门进去。」

「……你看看我的身高,再看看那门把手。」

系统沉默了片刻。

「……是本系统考虑不周。」

我叹了口气,决定先解决肚子问题。

头一次当猫,还没尝过猫粮是什么味道。

我走到那座“山”前,埋头苦干起来。

味道……还行,挺脆的。

等我吃得差不多,肚皮滚圆时,系统的声音又尖锐地响了起来,带着急促的警报声。

「别吃了!宿主!反派情绪值急剧波动!他又在捶打自己的残肢了!自残行为升级!危险!」

我心里一紧。

「可门关着,我能怎么办?」

「想想办法!制造动静!引他出来!」

我环顾四周。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有大半杯牛奶。

我深吸一口气,奋力跳上了茶几。

玻璃杯近在眼前。

我伸出前爪,试探性地碰了碰。

杯子晃了一下。

很好。

我后退一步,助跑,然后用尽全力撞了上去!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玻璃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乳白色的牛奶泼洒开来,在浅色的地板上晕开一大片污渍。

玻璃碴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我站在茶几边缘,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吱呀——」

卧室门被猛地拉开。

裴钟鸣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

当他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时,那张原本如同死水般的面瘫脸,终于出现了裂痕。

眉头紧蹙,嘴角下压,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极度不适的表情浮现出来。

对于他这种有重度洁癖的人来说,眼前这一幕,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地上的牛奶和碎片,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是要造反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他猛地调转轮椅方向,冲向洗手间去拿清洁工具。

趁这个间隙,我再次行动。

我从茶几上轻盈地跳下,四只爪子精准地踩进那摊牛奶里。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创作”。

沙发上,地板上,甚至轮椅的轮子上……都留下了我带着奶渍的梅花印。

裴钟鸣拿着拖把和水桶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更加惨不忍睹的景象。

他拿着拖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视线从一片狼藉的地面,移到那只正在沙发上悠闲舔着沾满牛奶爪子的“罪魁祸首”身上。

「你!」

他气得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下来!」

他几乎是在低吼。

但我只是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清理我的爪子。

开玩笑,我现在可是身手敏捷的猫。

他一个坐轮椅的,能奈我何?

看着几乎被“玷污”了的客厅,我心满意足。

很好,目的达到。

我优雅地跳下沙发,无视身后那道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迈着步子回到了我柔软的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眼角的余光里,裴钟鸣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清理玻璃碎片,然后是拖地,擦沙发,清洗轮椅轮子……

他做得极其仔细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窝在猫窝里,听着身后传来的忙碌声响,慢慢闭上了眼睛。

「宿主……这……反派好像暂时没空悲伤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睡意袭来。

「他的重度洁癖和强迫症,就是最好的良药。」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极轻微的响动惊醒。

睁开眼,发现客厅已经恢复了整洁,甚至比之前更加光亮如新。

而裴钟鸣,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歪着头,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但呼吸均匀,显然是累极了。

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跳上沙发,凑近他。

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嘴唇干涩起皮,但睡颜却奇异地褪去了清醒时的尖锐和死气,显出一丝难得的脆弱。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蜷缩在他腿边,一个不会压到他,又能感受到他体温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腿部肌肉的萎缩,但依旧残留着一些坚实的轮廓。

我轻轻叹了口气。

救赎之路,看来漫长得很。

不过,总算是个开始。

我也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2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跳跃在我的眼皮上。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整只猫团成一团,窝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不是猫窝。

视线向上,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裴钟鸣不知何时醒了,正低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似笑非笑。

「先是搞乱家里,现在又睡在我身上。」

他伸出手,精准地捏住我的后颈皮,把我拎到他眼前,平视着。

「你这小东西,是在报复我昨天说你活不长了?」

四肢悬空的感觉很不妙。

我下意识地挥舞着爪子,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裴钟鸣看着我的挣扎,眸色深了些。

「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要不然,以我现在这样,可抓不住你。」

说完,他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盖着薄毯的腿上,那点极淡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浓得化不开的自我厌弃。

他又要陷入那个黑暗的漩涡了。

不行!

我扭动得更厉害,叫声也大了些。

他仿佛被我的叫声惊醒,回过神,没什么表情地把我轻轻放回沙发上。

然后,一言不发,操纵轮椅,准备再次退回那个封闭的卧室。

他的背影,写满了“生人勿近”。

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多想,在他转动轮椅的瞬间,后腿发力,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从他即将合拢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裴钟鸣显然没料到我会跟进来,动作顿了一下。

但他没理会我,轮椅径直滑向床边。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盯住了床头柜上那个白色的小药瓶。

安眠药。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又来?!

一天的努力难道要白费?

我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耳朵警惕地竖着。

不行,必须阻止他!

我的视线快速扫过整个房间。

最后,定格在靠墙的一个玻璃柜上。

那是裴钟鸣的手办柜。

里面陈列着许多做工精致、栩栩如生的人物手办,排列得一丝不苟,井然有序。

我知道,他有严重的强迫症。

我深吸一口气,助跑,跳跃!

身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手办柜的顶部。

居高临下,我能看到裴钟鸣已经拿起了那个药瓶,正试图拧开瓶盖。

「下去!」

他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地命令道。

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我置若罔闻。

抬起前爪,看准一个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骑士手办,用肉垫轻轻一推。

骑士歪了。

接着,是旁边穿着长裙的公主。

公主也斜了。

然后是法师、战士、精灵……

我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手办都挪动了一点位置。

原本整齐划一、充满美感的陈列,瞬间变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

「你!」

裴钟鸣终于回过头。

当他看到他那视若珍宝的手办柜变得一片狼藉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抓狂。

「你敢!」

他几乎是瞬间就把药瓶扔回了床头柜,轮椅猛地转向,冲到柜子前。

因为动作太大,轮椅撞在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也顾不上腿,伸出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去扶正那个歪掉的骑士。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修复一件绝世珍宝。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强行从那个可怕的药瓶,转移到了这片“灾难现场”。

我蹲在柜子顶上,安静地看着他。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他还有在意的东西,还有不能忍受的混乱,就还有救。

趁他全神贯注地摆弄手办,我悄无声息地从柜顶跳下,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目光锁定那个被遗弃的安眠药瓶。

用爪子拨弄了几下,药瓶滚到了地毯上。

我把它推到床底下最深的角落里。

搞定!

我松了口气,跳上床,选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看着裴钟鸣像个一丝不苟的工匠,一点点将他的“王国”恢复秩序。

忙点好,忙起来,就没空想那些绝望的事了。

当他终于把最后一个手办摆回精确到毫米的位置,长长舒了口气时,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后,他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事。

他转过头,看向床头柜。

上面空空如也。

他的安眠药不见了。

他的目光立刻扫向我,眼神锐利。

我立刻抬起头,装模作样地开始舔自己前爪的毛,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小猫咪”的无辜样。

裴钟鸣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扯出一个极其短暂的、近乎扭曲的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操纵轮椅,滑到床头柜边,然后,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不下十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瓶。

白色的标签,在灯光下刺眼得厉害。

我:「……」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人是把安眠药当糖豆囤的吗?!

这还怎么救?!

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我气得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不想看见这个一心求死的混蛋!

耳边传来轮椅靠近的声音。

裴钟鸣停在了床边。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戏谑。

「想让我别吃?」

我才不理你。

我把头埋得更深。

「可以啊。」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勾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悄悄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裴钟鸣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似乎有极淡的光一闪而过。

「你翻个后空翻。」

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要是能翻个后空翻,我就不吃。」

我瞪大了猫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人话?

不对,这是人对猫说的话?

我看你是存心为难我小猫咪!

我冲他呲了呲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然后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卧室。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低笑。

3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客厅的地毯上。

我伸了个淋漓尽致的懒腰,每一根骨头都仿佛在咔咔作响。

变成猫后,我对这种温暖的触感毫无抵抗力。

裴钟鸣的卧室门开着一条缝。

我凑过去,用鼻子顶开一条更大的缝隙,探头探脑。

他已经醒了,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书页上,而是空洞地望着窗外。

听到动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鬼鬼祟祟的,又想干什么坏事?」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比起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疲惫之外的无奈?

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跳上床尾,找了个离他腿边不远不近的位置趴下。

他翻了一页书,没搭理我。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翻书的声音,和我自己咕噜咕噜的呼吸声。

不行,太安静了。

安静就容易胡思乱想。

我得弄出点动静。

我站起来,走到他手边,用脑袋去蹭他拿着书的手。

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低下头,皱眉看着我。

「下去。」

语气冷淡。

我非但没下去,反而蹭得更起劲,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湿漉漉,略带倒刺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了手,书都差点掉在床上。

「脏死了!」

他一脸嫌弃地抽过床头的纸巾,用力擦着手指。

擦完,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

「你以前,可没这么缠人。」

他说的以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那只怯懦体弱的小猫。

我「喵」了一声,算是回答。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

我直接爬到了他的腿上,在他盖着的薄毯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成了一团。

一个毛茸茸、暖烘烘的“活体暖水袋”就此成型。

裴钟鸣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大概从来没被猫(尤其是我)这样亲近过。

我能感觉到他大腿肌肉的紧绷,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把我拎起来扔下去。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那本书。

只是,他再也没有翻过一页。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阳光透过窗户,将我们一人一猫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形成一幅奇异而宁静的画面。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模式渐渐固定下来。

我负责用各种方式刷存在感。

在他吃饭时,跳上餐桌(虽然会被他立刻赶下去),好奇地嗅嗅他的食物。

在他试图工作时(他偶尔会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事情),用爪子去拍打键盘上移动的光标。

在他发呆时,把逗猫棒或者小球叼到他面前,示意他陪我玩。

裴钟鸣从最初的冷漠、呵斥,到后来的无奈、无视。

渐渐地,我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比如,当我终于成功抓住那个滚动的球时,他会极轻地“啧”一声。

比如,当我因为追自己的尾巴而在原地转圈最后摔倒时,他的嘴角会极其微小地向上弯一下。

房间里不再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死寂。

多了我的喵喵叫,多了我跑酷时咚咚的脚步声,多了裴钟鸣偶尔低沉的、带着无奈语气的训斥。

「别碰那个!」

「下来!」

「你真是我见过最烦人的猫。」

虽然都是否定句,但总比一言不发要好上一万倍。

系统偶尔会出来汇报进度。

「宿主,反派情绪波动值趋于平稳,极端念头出现频率显著降低。」

「嗯。」

我正忙着把一只掉在地上的笔推到裴钟鸣的轮椅下。

「但他还是不肯出门,复健也一次都没去过。」

「急不得。」

我累得趴在地上喘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得等他自己愿意迈出那一步。」

一天晚上,我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惊醒。

声音来自裴钟鸣的房间。

我竖起耳朵,确认不是听错后,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月光下,裴钟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布满冷汗,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他在做噩梦。

嘴里含糊地呓语着,听不清内容,但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姐……跑……别……」

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跳上床,凑近他。

他似乎在梦中挣扎,手臂胡乱挥舞了一下。

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头顶去蹭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

一下,两下……

我的毛发柔软,带着体温。

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挥舞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但他依旧被困在梦魇里。

我想了想,最终选择紧贴着他的手臂侧躺下来,发出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表示安心和舒适的咕噜声。

低沉而持续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一种温柔的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裴钟鸣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搭了过来,正好环住了我。

他的下巴无意识地抵着我的头顶。

这是一个充满依赖和保护意味的姿势。

我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他。

直到确认他彻底陷入沉睡,我才稍微动了动,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他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心跳声平稳有力。

我听着这声音,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系统轻声说:「宿主,检测到反派安全感有微弱提升。」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也在这个意外的拥抱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宁。

4

平静的日子被一阵突兀的门铃声打破。

那是一个午后,裴钟鸣难得地靠在沙发上看一本财经杂志,我则窝在他旁边的扶手上打盹。

刺耳的门铃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室内的温馨。

裴钟鸣的身体瞬间僵硬。

杂志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脸上的那点松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神情。

门铃持续不断地响着,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我跳下扶手,跑到玄关,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眉眼间带着几分锐利。

女的依偎在他身边,容貌娇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担忧的微笑。

是这本小说的男女主角,顾承轩和林薇薇。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瞬间明白了裴钟鸣的反应。

对于此刻的裴钟鸣来说,他们的出现,无异于胜利者居高临下的炫耀,或者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将他尚未愈合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

裴钟鸣操纵轮椅,来到玄关。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只是透过猫眼,冷冷地看着门外那对光鲜亮丽的璧人。

他的手指紧紧抠着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呼吸变得粗重。

门外,顾承轩又按了一次门铃,然后提高了声音。

「裴钟鸣,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们听说你最近情况不好,来看看你。」

林薇薇也柔声开口,声音甜美,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钟鸣,开开门好吗?我们很担心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和承轩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裴钟鸣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开始弥漫起血丝,那种濒临失控的黑暗气息再次涌现。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现在的裴钟鸣,经不起任何刺激!

我急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弓起背,浑身的毛炸开,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庞大和有威慑力。

然后,我对着门外,发出了我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凶狠、最尖锐的哈气声!

「哈——呜——!」

声音刺耳,充满了警告和敌意。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显然,他们没料到屋里会有猫,更没料到猫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裴钟鸣也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我。

我不管不顾,继续哈气,甚至伸出爪子,开始用力抓挠门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

「钟鸣,你养猫了?」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

裴钟鸣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的疯狂和黑暗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

那里面有惊讶,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维护的触动?

门外的顾承轩似乎失去了耐心。

「裴钟鸣,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开门,我们谈谈。」

裴钟鸣深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奇异地恢复了一种冰冷的平静。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他对着门外,一字一句地说。

「请你们离开。」

「钟鸣……」林薇薇还想说什么。

「滚。」

裴钟鸣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寒意。

门外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他们走了。

玄关处恢复了寂静。

裴钟鸣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慢慢放松下来,炸开的毛也顺了回去。

我走到他轮椅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

「喵。」

你还好吗?

裴钟鸣缓缓低下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他就这样看了我很久很久。

然后,他弯下腰,伸出手,不是捏后颈,而是有些生疏地、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

掌心温热,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抚摸了两下。

「……」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只是那抚摸的动作,从生涩,渐渐变得自然了一些。

他收回手,操纵轮椅,转身面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扇门,仿佛要透过它,看清某些早已远去的东西。

这一次,他的背影虽然依旧孤寂,却似乎少了几分死气,多了一丝难以摧毁的坚硬。

5

男女主来访的风波,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荡开涟漪后,终究还是慢慢平息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裴钟鸣不再总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他会在客厅待的时间更长,有时看书,有时只是对着窗外发呆。

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然不会主动抱我或者逗我,但当我跳上沙发挨着他时,他很少再赶我走。

甚至,有一次我趴在他腿上睡觉,醒来时发现,他的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背上的毛。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系统告诉我,裴钟鸣腿部的神经并没有完全坏死,理论上存在恢复的可能,但剧烈的疼痛和深度的抑郁,让他拒绝了一切复健的建议。

转机发生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我发现了裴钟鸣藏在抽屉里的一个陈旧的羽毛逗猫棒。

估计是以前给他姐姐的猫玩的。

我把它叼出来,放到他脚下,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裴钟鸣看着那根逗猫棒,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半晌,他弯下腰,捡起了它。

他轻轻晃动了一下。

顶端的彩色羽毛立刻像蝴蝶一样翩跹起舞。

我的猫科本能瞬间被激活!

我压低身体,尾巴兴奋地快速摆动,眼睛死死盯住那簇羽毛。

然后,后腿发力,猛地扑了过去!

「喵!」

裴钟鸣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嘴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

他再次晃动逗猫棒。

我立刻转身,继续追逐扑咬。

我们一个坐着,一个跑跳着,竟然真的像普通的主人和宠物那样,玩了起来。

客厅里回荡着我扑空时爪子刮擦地板的声音,和我兴奋的喵喵叫。

裴钟鸣操纵着轮椅,移动范围有限,但他的手腕灵活,能让羽毛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飞舞。

我玩疯了。

在一次高跳扑咬后,我落地不稳,爪子打滑,整只猫像个毛球一样滚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了裴钟鸣的轮椅上。

而我的爪子,在慌乱中,不小心在他的小腿上,结结实实地挠了一下。

虽然隔着裤子,但我能感觉到爪尖触碰到了皮肤。

我立刻僵住,暗道不好。

完了!

他会不会生气?

我怂怂地趴在地上,耳朵变成飞机耳,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裴钟鸣也停下了动作。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眉头微蹙,看着自己的腿。

不是愤怒的表情,而是……一种奇怪的、难以置信的怔忡。

他伸出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抚摸上刚才被我挠到的地方。

「……」

他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光芒。

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你……」

他声音干涩。

「刚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这里……好像有感觉。」

他指着自己的小腿,一字一句地说。

「一种……很轻微的,刺麻的感觉。」

我的心猛地一跳!

有感觉?!

他的腿有感觉了!

是因为我刚才那一下吗?还是说,这段时间的平静生活,加上偶尔无意识的刺激,让他的神经开始有复苏的迹象?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他腿边,用脑袋去蹭他刚才抚摸的地方。

「喵呜!喵呜!」

我急切地叫着,试图告诉他这是真的,是好事!

裴钟鸣看着我,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那是一种沉寂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裂缝透进阳光的眼神。

他再次用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但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和狂喜的表情。

「有……有痛感。」

他喃喃自语。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客厅,最后定格在放在角落的、落满灰尘的手机上。

那部手机,自从他残疾后,就几乎被他遗弃了。

他操纵轮椅,快速滑过去,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按了半天,手机没电,无法开机。

他立刻找到充电器,插上电源。

等待开机的那几分钟,他坐立难安,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轮椅扶手,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

我蹲坐在他脚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情绪。

手机终于亮了。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寻找着通讯录里的某个号码。

他的呼吸急促,脸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终于,他找到了。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李医生……」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

「是我,裴钟鸣。」

「我……我想预约一次复查。」

「对,关于我的腿。」

「时间……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后,他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他半边侧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他低下头,看向脚边的我。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弯下腰,伸出双手,将我整个抱了起来,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很小心。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额头上。

温热的触感传来。

我听到他用一种极轻极轻、仿佛耳语般的声音说:

「小家伙……」

「谢谢你。」

6


预约的复查日子到了。


裴钟鸣起得很早。


他把自己收拾得比平时整齐了些,但眼底的紧张和不确定难以掩饰。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路沉默,手指紧紧攥着盖在腿上的薄毯。


李医生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他仔细地为裴钟鸣做了检查,看了最新的影像片子。


「裴先生,从检查结果看,你腿部的神经确实没有完全坏死。」


李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


「之前我们认为恢复希望渺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自身的抗拒和抑郁状态,影响了治疗和复健的效果。」


「现在你愿意重新开始,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裴钟鸣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松弛了一些。


「但是,」李医生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接下来的复健过程,会非常辛苦,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你需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裴钟鸣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我知道。」


复健从当天就开始了。


在医院专用的复健室里,我看着裴钟鸣在治疗师的辅助下,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仅仅是抬起腿,保持几秒钟,就已经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咬着牙,脸色苍白,手臂因为用力支撑而微微颤抖。


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和自己的身体进行一场残酷的角力。


痛苦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回家的路上,他比去时更加沉默。


接下来的日子,复健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每天,他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与那两条不听使唤的腿搏斗。


进步缓慢得几乎看不见,而痛苦却日复一日地累积。


他的情绪开始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


有一天,他终于在治疗师的帮助下,依靠助行器,颤巍巍地站立了不到十秒钟。


那天回家,他眼里有光,甚至破天荒地给我开了一个猫罐头作为奖励。


但第二天,或许是因为肌肉过度疲劳,他连最基本的抬腿都做不到。


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晚上,我听到他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我悄悄推开门缝。


看到他没有开灯,黑暗中,他坐在轮椅上,拳头一下下砸在毫无知觉的腿上。


旁边是被他扫落到地上的水杯和书本,一片狼藉。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就是不行!」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我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过去。


我知道,此刻的任何靠近,都可能被他视为怜悯,从而激起更强烈的反抗。


我等了一会儿,等到他发泄的动静渐渐变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我才迈着轻轻的步子,走了进去。


我没有叫,也没有试图跳到他身上。


我只是走到他轮椅旁边,挨着他的腿,安静地趴了下来。


把我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他。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了一些。


他低下头,在黑暗中寻找我的轮廓。


然后,一只冰凉而颤抖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背上。


他没有抚摸,只是那样放着,仿佛在汲取一点点力量和温暖。


「……」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是不是很没用?」


「连站起来这种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我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看向他模糊的脸庞。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放在我背上的手。


一下,又一下。


带着倒刺的舌头或许有点粗糙,但这是我唯一能表达的安慰。


裴钟鸣沉默了。


许久,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他弯下腰,动作有些吃力地,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他的膝盖上。


他用双臂环住我,把脸埋进了我后背温暖而柔软的毛发里。


我没有动。


任由他抱着。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抖,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液体,浸湿了我一小撮毛。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我,像抱着狂风暴雨中唯一的一块浮木。


那一夜,他就那样抱着我,在轮椅上坐了很长时间。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7


复健的痛苦依旧,但裴钟鸣没有再像那次一样彻底崩溃。


他似乎把某种情绪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只是更加专注,甚至可以说是固执地投入到日复一日的训练中。


我们的日子,形成了一种新的、带着疼痛印记的规律。


他每天去复健中心,回来时往往精疲力尽,有时甚至需要人帮忙才能从车上回到轮椅。


而我,则负责在他回来时,蹲在玄关迎接他。


我会蹭蹭他的腿,喵喵叫着,仿佛在问「今天怎么样?」。


他会疲惫地摸摸我的头,偶尔会低声说一句「还好」或者「很累」。


他开始注重我的饮食。


不再只是倒一大堆猫粮了事,而是开始研究起猫饭。


照着网上的食谱,笨手笨脚地处理鸡胸肉、鱼肉、蛋黄。


厨房里时常传出焦糊味或者是他手忙脚乱的动静。


当他第一次把一碗卖相并不算好、但明显是精心制作的猫饭放在我面前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凑过去闻了闻,然后埋头大吃。


味道其实有点淡,肉煮得也有点老。


但我吃得很香,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摆动。


裴钟鸣看着我的吃相,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疲惫,但真实而柔软的弧度。


他甚至还给我买了很多玩具。


各种各样的逗猫棒、小球、电动老鼠、猫抓板……


客厅的一角几乎成了我的游乐场。


他心情稍好的时候,会拿起逗猫棒,陪我玩一会儿。


虽然他活动范围有限,但手腕灵活,总能把我逗得上蹿下跳。


这时,房间里会短暂地充满我欢快的叫声和他偶尔低沉的、带着笑意的训斥。


「笨,又没抓到。」


「慢点,别撞到桌子。」


他开始频繁地给我拍照。


用他那部重新开始使用的手机。


拍我睡觉的样子,拍我吃饭的样子,拍我玩玩具的傻样,甚至拍我蹲在猫砂盆里的背影(这张被我强烈抗议,用爪子挡住镜头后,他笑着删掉了)。


他拍照的技术很一般,很多照片都模糊或者构图奇怪。


但他乐此不疲。


相册里,我的照片越来越多,而他那张冷硬的脸上,也渐渐多了些生动的表情。


有一天下午,阳光很好。


他靠在沙发上小憩,我趴在他身边的阳光里,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舒服地打着呼噜。


他醒来,看到我这副模样,拿起手机,对着我按下了快门。


然后,他低头看着刚拍的照片,看了很久。


照片里,金色的阳光笼罩着银灰色的猫咪,毛发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温暖而安详。


而照片的一角,无意中拍到了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和带着一丝平和笑意的嘴角。


他看着那张照片,眼神有些恍惚。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仿佛在确认那个笑容的真实性。


「系统。」


我在心里默默呼唤。


「他现在怎么样?」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


「宿主,反派求生欲显著增强,情绪状态趋于稳定。黑化风险已降至最低水平。」


「嗯。」


我打了个哈欠,在阳光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就好。


8


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


裴钟鸣的话比平时更少,时常会看着日历发呆,眼神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哀伤。


我知道原因。


日历上,那个被红笔轻轻圈出来的日期,快要到了。


是他姐姐的忌日。


那天早上,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裴钟鸣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色如同外面的天气。


他仔细地把我放进一个专用的宠物航空箱里,然后带着我,一起出了门。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离开那所公寓。


车窗外,城市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裴钟鸣一路沉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


墓园坐落在市郊,安静而肃穆。


雨水打湿了青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裴钟鸣撑着黑色的雨伞,轮椅在湿滑的路上小心地前行。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块干净整洁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里,一个笑容温婉的年轻女子,正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那是裴钟鸣的姐姐,裴锦书。


裴钟鸣把轮椅停好,将雨伞大部分倾覆在墓碑上方,任由细雨打湿自己的肩膀。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照片上的水珠,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他久久地沉默着。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答作响,像是无声的哭泣。


我待在打开的航空箱里,安静地蹲坐在他腿边,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裴钟鸣才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姐,我来看你了。」


「……对不起,这么久才来。」


他又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勇气。


「我……我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腿坏了,人也快废了……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想着……说不定早点去见你,也挺好。」


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


「但是……」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眼神里的痛苦和自责,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温柔的情绪所取代。


「姐,你看,这就是那只小家伙……你留下的那只猫的孩子,唯一活下来的那只。」


「它很调皮,比你养的那只调皮多了。」


「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会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故意捣乱,会抢我的东西,睡觉还打呼噜。」


他数落着我的“罪状”,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但是……」


他的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这墓园的宁静。


「就是这个小家伙,把我从那种烂泥一样的状态里……一点点拽了出来。」


「它用它的方式,告诉我还得活着,还得把日子过下去。」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润。


「所以姐,你别怪我。」


「我现在……还想再试试。」


「试试看,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试试看,能不能……活出个人样来。」


「我不会忘记你,但我得往前走了。」


他说完这些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静静地又在墓前待了很久,直到雨渐渐变小。


离开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说:


「姐,我下次再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凝滞沉重。


裴钟鸣依旧沉默,但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看着前方被雨水洗净的道路,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


9


生活似乎步入了一个平静而充满希望的轨道。


裴钟鸣的复健从未间断,虽然辛苦,但他再也没有表现出放弃的念头。


他甚至开始通过网络,远程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慢慢尝试重新与社会接轨。


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


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我正追着一只激光笔的红点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袭来。


肚子传来一阵剧痛。


我停止跑动,蜷缩在地毯上,开始控制不住地呕吐。


起初裴钟鸣以为我只是吃坏了东西,皱着眉拿来纸巾清理。


但当我开始呕吐黄水,甚至带出血丝,精神也迅速萎靡下去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腹部肉眼可见地胀大,体温也高得吓人。


「小家伙?」


裴钟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他试图靠近我,但我因为疼痛而产生了抗拒,虚弱地躲闪着。


他立刻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网上搜索宠物医院的电话。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那种我曾经熟悉的、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感,再次笼罩了他。


「喂?是安心宠物医院吗?」


他的语速极快,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猫……它吐了,肚子很大,很没精神……对,很突然……请问你们下班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马上过来!请你们一定要等我!」


他甚至来不及换掉家居服,用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我裹起来,抱着我就冲出了家门。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不停地通过后视镜看我,声音急促地安抚。


「坚持住,小家伙,马上就到医院了,听话,坚持住……」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宠物医院里,医生立刻为我做了检查。


「初步判断是传染性腹膜炎,也就是猫传腹,并且可能伴有急性肝肾损伤的情况,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住院治疗。」


医生面色严肃地对裴钟鸣说。


「需要立刻进行穿刺抽腹水缓解压力,并注射特效药,但费用会比较昂贵,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回来。」


裴钟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治!请你们一定要救它!钱不是问题!」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无论用什么药,无论花多少钱,请你们尽力!」


我被带进了治疗室。


裴钟鸣被挡在门外。


透过玻璃,我能看到他焦躁地在走廊里踱步(他依靠助行器已经可以短距离行走),不停地看向治疗室的门,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


那种恐慌和无助,比他面对自己残疾时,更加深刻。


穿刺和注射很痛苦。


但我更清晰地感受到的,是门外那个男人传递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我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需要留在医院的保温箱里观察,持续输液。


裴钟鸣坚持要陪夜。


医院的人劝他回去休息,他固执地摇头。


最后,医院给他安排了一把椅子,放在我的保温箱旁边。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一整夜没有合眼。


隔着保温箱的玻璃,他一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他偶尔会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下玻璃,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


后半夜,我稍微清醒了一些,虚弱地「喵」了一声。


他立刻凑近,声音沙哑而轻柔。


「没事了……没事了,小家伙,我在这里。」


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我不再仅仅是一个任务目标。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看不见的、坚实的纽带。



我在宠物医院住了一周。


裴钟鸣几乎天天都来,一待就是大半天。


他细致地向医生询问我的病情,学习如何给我喂药,甚至记住了各种复杂的检查指标。


在他的精心照料和医院的治疗下,我终于脱离了危险,可以回家了。


这场大病让我虚弱了很久,整只猫都瘦了一圈。


裴钟鸣对我更加小心翼翼,简直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地步。


猫饭做得更加精细,每天定时喂药,陪护的时间也更长。


他甚至把工作都搬到了客厅,只为了能随时看到我。


在他的呵护下,我慢慢恢复了健康和活力。


而裴钟鸣的复健,也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尝试独立站立和行走。


复健中心里,气氛比平时更加凝重。


裴钟鸣双手紧紧抓着平行的双杠,手臂因为用力而肌肉虬结。


治疗师站在他身后,小心地护着。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嘴唇紧抿,每一次尝试将力量灌注到双腿上,都让他脸色煞白,身体剧烈颤抖。


「放松,裴先生,不要对抗,试着去感受你的腿。」


治疗师在一旁指导。


「对,很好,再坚持五秒……四、三、二、一……好,休息一下。」


裴钟鸣几乎是脱力地靠在了双杠上,大口喘着气。


这样的尝试,重复了无数次。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我看得心惊胆战,只能蹲在复健室门口的猫包里,默默地为他加油。


我知道,我不能进去打扰他。


这一天,裴钟鸣的状态似乎格外好。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后,他重新站回双杠中间,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抓着双杠的一只手!


身体晃动了一下,但他稳住了!


接着,是另一只手!


治疗师屏住了呼吸,双手虚扶在他身侧,随时准备接住他。


裴钟鸣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在了双杠之间!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他的身体是直的!


他没有摔倒!


当他重新抓住双杠时,复健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连一向严肃的治疗师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太好了!裴先生!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裴钟鸣的脸上,汗水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他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只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练习站立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尝试扶着双杠迈出第一步,第二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痛苦而艰难。


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到了决定性的那一天。


治疗师推来了助行器。


「裴先生,今天,我们试着用这个走几步。」


裴钟鸣看着那个助行器,眼神复杂,有渴望,也有恐惧。


他双手紧紧握住助行器的扶手,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


他再次尝试站立,然后将一部分重量转移到助行器上。


稳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复健室尽头的那扇窗。


窗外,阳光灿烂。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操控着那两条依旧虚弱不堪的腿,向前迈出了一步!


极其微小的一步。


却像是跨越了一道天堑。


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动作笨拙、缓慢、僵硬,如同刚学走路的婴儿。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运动服。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


而我的猫包,就被放在他目光所及的那扇窗下。


我知道,他在走向我。


走向一个新的开始。


当裴钟鸣终于能扶着助行器,不太熟练但确实独立地走上十几米时,李医生宣布,他可以减少来复健中心的频率,主要在家进行维持性训练了。


回家的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裴钟鸣没有立刻进门,他扶着助行器,在公寓的客厅里,缓慢地、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将他额角的汗珠照得晶莹剔透。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笑容,但那双沉寂太久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盛着一种重获新生的、近乎虔诚的光。


我蹲在沙发靠背上,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每一步的艰难,也看着他每一步的坚定。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他终于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抬头看向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慢慢松开一只扶着助行器的手,有些颤抖地,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解锁,打开相机。


镜头对准了我。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甩了甩尾巴。


「咔嚓。」


「咔嚓咔嚓。」


他变换着角度,连拍了好几张。


然后,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


他的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甚至还露出了两颗平时很少见的尖尖虎牙。


这笑容晃得我有点眼晕。


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


他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某个界面输入着什么。


我好奇地跳下沙发,凑过去想看看他在干嘛。


但他把屏幕侧了侧,不让我看。


脸上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幼稚的得意。


「喵?」


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他没理我,手指最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屏幕,然后,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那是一个本地很火的宠物社交平台的发布界面。


最上面是一行加粗的标题:


【邪恶银渐层,全瑕,不出,纯让你们眼红。】


下面配了九张图。


有我睡得四仰八叉露出肚皮的丑照。


有我偷吃他碗里鱼肉被现场抓包的懵逼脸。


有我玩逗猫棒时摔了个嘴啃泥的糗态。


有我大病初愈瘦了吧唧的可怜样。


还有刚刚他拍的那几张,我在阳光下发呆的、还算正常的照片。


而最后一张,是我蹲在复健室窗下的猫包里,隔着玻璃,担忧地望着他方向的样子。


照片的配文只有寥寥几句:


「捡来的小麻烦精。」


「脾气坏,手欠,贪吃,爱捣蛋。」


「费钱,费心,还费沙发。」


「但,是我的。」


发布不到一分钟,下面已经出现了几条评论。


「啊啊啊好可爱的银渐层!凭什么不出!」


「楼主凡尔赛鉴定完毕!这品相还全瑕?」


「羡慕这个词我已经说腻了……」


「最后一张眼神绝了,它好爱你!」


裴钟鸣一条条翻看着评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伸出手,把我捞进怀里,力气大得差点让我喘不过气。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的绒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闷闷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哽咽。


「听到了吗,小麻烦精。」


「他们说,你很爱我。」



能独立行走后,裴钟鸣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庆祝,而是冷静地开始处理一些遗留问题。


他姐姐的遗产,他之前被迫放弃的公司股份,以及和顾承轩那边的一些商业上的烂账。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浓烈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现在的他,冷静、理智,甚至称得上从容。


他约了顾承轩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没有带我,但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咖啡香气,神色平静。


「解决了。」


他把我抱起来,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用他们最在意的方式。」


他没有细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用了某种商业手段,拿回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或者至少是让对方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很奇怪,」他摸着我的毛,眼神有些悠远,「当我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时,我发现,恨意好像没有那么浓了。」


「不是原谅,只是觉得……不值得再为他们浪费更多情绪。」


他把下巴搁在我头顶。


「有那时间,不如多赚点钱给你买罐头。」


「喵。」


算你识相。


他的生活重心,彻底转移了。


他重新接手了部分家族业务,也开始尝试一些新的投资领域。


每天变得忙碌而充实。


但他无论多忙,都会准时回家给我喂饭,陪我玩一会儿,雷打不动。


家里请了固定的钟点工打扫,但他给我梳毛、喂饭、铲屎这些事,依旧亲力亲为。


他说,这是「主人应尽的义务」。


阳光好的周末午后,他会抱着笔记本在阳台工作,我就窝在他脚边的软垫上晒太阳。


有时他会停下敲键盘的手,低头看看我,然后伸手挠挠我的下巴。


我会满足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家里总是很安静,但不再死寂。


充满了敲键盘声、我玩玩具的声音、还有他和客户通话时冷静低沉的声音。


以及,一种名为「生活」的平和气息。



日子像加了糖的温牛奶,顺滑而甜蜜地流淌。


裴钟鸣的腿恢复得越来越好,已经可以脱离助行器,只用一根手杖辅助行走。


他变得越来越像这个年纪的、成功的年轻男人该有的样子。


自信,沉稳,眉宇间的阴郁散去,多了几分成熟的气度。


只是在我面前,他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近乎幼稚的举动。


比如和我抢零食,或者故意拿着我最喜欢的玩具逗我却不给我。


而我,作为一只有着人类灵魂的猫,也渐渐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通人性」。


我会在他晚上熬夜工作时,跳上书桌,一爪子按在他的电脑关机键上(当然,在他保存之后)。


我会在他心情低落时,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身边,用尾巴圈住他的手腕。


我会在他生病感冒时,守在他床头,用湿漉漉的鼻子去碰他的额头,试试温度。


裴钟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从不点破。


只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宠溺。


有一天晚上,他抱着我坐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电影里,主角的宠物狗老死了。


裴钟鸣忽然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顶,声音很轻地问:


「小家伙,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突然就不见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心里咯噔一下。


系统适时地冒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宿主,检测到反派裴钟鸣心理状态已完全健康稳定,黑化风险清零,求生欲达到峰值。救赎任务,圆满成功。」


「恭喜宿主,您可以选择脱离当前世界,回到您原本的世界,或者……」


「留下。」


我在心里毫不犹豫地回答。


系统似乎并不意外。


「如您所愿。本系统将与您解绑,祝您在这个世界,生活愉快。」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电流断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知道,那个带我来的系统,彻底消失了。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任务者。


我只是裴钟鸣的猫。


我抬起头,看着裴钟鸣在昏暗光影里显得有些不安的侧脸,伸出舌头,用力舔了舔他的下巴。


「喵。」


笨蛋,我不会走的。


裴钟鸣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收紧了手臂,把我更深地拥进怀里。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我知道了。」



春去秋来,窗外的梧桐树黄了又绿。


我,这只曾经搅得天翻地覆的「邪恶银渐层」,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家,也成了裴钟鸣生命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他的事业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甚至需要偶尔出差。


但无论去哪里,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带上我。


专用的宠物旅行箱、航空公司的宠物托运手续……他办得轻车熟路。


我们一起看过北方冬天的雪,也踩过南方海边温暖的沙滩。


他的手机相册,彻底变成了我的专属成长记录。


从一只瘦弱的小猫,变成一只毛发油光水滑、体态优雅(自认为)的成年大猫。


而那个曾经充斥着绝望和消毒水味的家,也早已模样大变。


阳光充沛,绿植盎然。


客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方便我打滚。


猫爬架直通天花板,是我的瞭望塔。


各种玩具散落在角落,随时等待临幸。


当然,还有那个永远堆满最新口味罐头和零食的专属柜子。


裴钟鸣还是那个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裴钟鸣。


但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把我掉在地上的毛收拾干净,也能在我偶尔不小心把爪子踩进他的水杯后,只是无奈地叹口气,重新去倒一杯。


他甚至学会了给我扎小辫(虽然很快就被我甩开),给我穿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衣服(并拍照留念)。


我们的生活,平静,琐碎,却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早晨。


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柔和地照亮房间。


我醒得比裴钟鸣早,习惯性地走到他枕头边,用带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这是他特有的「猫咪闹钟」。


裴钟鸣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闹……小坏蛋……」


然后习惯性地伸出手,把我捞进被窝,圈在怀里。


他的体温很高,像个暖炉。


我找了个姿势,安心地窝着,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颈间的毛发。


动作轻柔,充满了爱怜。


「喂,」他闭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今天想吃什么?三文鱼还是鸡胸肉?」


「喵。」


都要。


「贪心鬼。」


他低笑,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


阳光慢慢移动,将我们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几年后的一个秋天。


裴钟鸣受邀参加一个商业晚宴,可以带家属的那种。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带我一起去。


用他的话说:「免得某个小醋精自己在家胡思乱想,又把沙发抓花。」


我对此表示不屑,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他给我定做了一套小小的、和我毛色很搭的银色领结,戴在脖子上,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绅士模样。


晚宴设在一家高级酒店的顶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裴钟鸣如今已是圈内炙手可热的新贵,一进场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他从容地应对着各色人等的寒暄,举止得体,谈吐不凡。


我安静地待在他特制的、可以挎在手臂上的猫包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少人注意到我,尤其是那些女士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夸赞着我的可爱和裴钟鸣的贴心。


裴钟鸣微笑着,偶尔会低头用手指挠挠我的下巴,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家人。」


语气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


宴会中途,我们遇到了两个不算陌生的面孔。


顾承轩和林薇薇。


他们也来了。


几年过去,顾承轩看起来更加沉稳,林薇薇依旧美丽,只是眼神里少了些当年的张扬,多了几分复杂。


他们看到裴钟鸣,尤其是看到他臂弯里的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顾承轩率先反应过来,举杯示意,笑容得体:「裴总,好久不见。」


林薇薇的目光则在我和裴钟鸣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裴钟鸣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钟鸣,好久不见,你的猫……很可爱。」


裴钟鸣微微颔首,笑容疏离而礼貌:「顾总,顾太太,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简单的寒暄后,便带着我走向了另一边。


没有怨恨,没有纠结,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就像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晚宴结束后,裴钟鸣没有叫司机,而是抱着我,沿着江边慢慢散步回家。


秋夜的晚风带着凉意,但很舒服。


江对岸是璀璨的城市灯火,倒映在暗沉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走了很久,裴钟鸣在一个观景台停了下来。


他把我从猫包里抱出来,让我站在冰凉的栏杆上,从身后环住我,防止我掉下去。


我们一起看着眼前繁华的夜景。


「你看,」他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尖,「这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对不对?」


「喵。」


我应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是啊,有你在的地方,就很好。


他在观景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把我放在他膝盖上,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背。


夜色温柔,江风沉醉。


「有时候我会想,」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打翻那杯牛奶……我现在会在哪里。」


我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听着。


「可能,早就变成了一捧灰,或者,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疯子。」


他顿了顿,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下午一样。


「谢谢你,小家伙。」


「谢谢你,选择留下来,陪着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更多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庆幸。


我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和灯光里,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枯寂如死水的眼睛,此刻映着万家灯火,明亮而温暖。


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鼻尖。


「喵。」


笨蛋,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的不放弃。


谢谢你的温柔。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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